第2章

照他的逻辑,儿子那是树,将来要遮风挡雨的,小树不修不直溜,棍棒底下出孝子。

姑娘那是花儿,得好好养着,将来还得安排好人家,在娘家受尊重,嫁到外面不受气。

“你姐回来了吗?”

“还没呢。”马二珍摇头,“才六点二十,我姐五点从城里出来,这会儿也到不了家。”

“咱俩打个赌,咱们到家的时候,你姐一准儿也到家了。”马村长笑着说道,知女莫若父,自己的长女马玉丽(大丽)是个急性子又好面子,昨个儿卫校短训班毕业,她姑非要在县城留她住一宿,给她炖大鹅吃,她推辞不过再加上天晚了,走夜路不安全这才留下来了。

今天一大早晨就得急着往回赶,绝不会在她姑家吃早饭。

她姑姑跟婆婆住东西屋,老太太是山东人,小脚儿梳着板儿板儿的嘎达鬏,整天叼着个大烟袋,刁得很,怪话多。

要不是自家妹子这些年使了些手段把丈夫拿捏得死死的,不怕婆婆,也不敢留大丽在自家吃饭、过夜,马大丽肯定不会再多呆,让老太太得着机会饶舌。

马二珍蹦蹦跳跳地在前面跑,马村长拎着茶缸子背着手在后面慢悠悠地走着,时不时和过路的村民打招呼,招呼的内容很简单:“吃了没?”“吃了/没吃。”“正要回去吃呢,上我家吃点? ”“不了,家里也做得了。”变化的只有各种称呼。

靠山屯总共就两个姓,姓马的和姓朱的,家家沾亲户户带故,没有什么外人,马村长的辈份大,四十几岁叫他叔的有好几个。

马村长刚进院,果然看见了自己家的二八自行车,“大丽回来了?”

“唉!我回来了!”马大丽掀开门帘子笑着说道,她是个高佻漂亮的姑娘,一米六五的大个儿,头发向后拢梳成一个马尾,扎着漂亮的粉色丝巾,双眼皮大眼睛,高鼻梁,夏天的时候晒得略有些黑的皮肤,经过将近一年的学习又白了回来,宽肩瘦腰长腿,穿着一件红黄格子的棉布外衣,肥肥大大的军绿裤子,一点灰都不沾的解放胶鞋,干干净净利利索索标标致致的姑娘,就算是放在县城里也是扎眼的。

她今年十八岁,十七岁初中毕业之后没考上高中也没考上中专,被马村长安排去念了县里卫校的短训班,刚刚“毕业”被分配回村,成为了村里的村医,平时还要去尚老师那里兼职当老师。

一个人占了两个名额,确实有点“违规”,可马大丽毕业是村里学历最高的存在,她不去当老师,当医生,难道让村里第二高学历,只有小学文化水平的大队会计朱大明白当?

村里倒是想要再招几个民办教师,可是人往高处走,除了马大丽这样本乡本土的姑娘,谁乐意到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啊。

别的乐意干老师的,都是连小学文化都没有的,马村长瞧不上。

唉,当年有知青的时候,他哪儿愁过这些事啊。

“吃饭吧。”马村长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走上了新的高度,大儿子马宏学在部队混得明白,已经上军校了,毕业了就是干部;二儿子马宏习今年差六分没考上大学,正在县城复读,是班里的尖子生,听他们老师说最差也能走个好中专,大丽现在是老师兼医生;三儿子马宏生在镇上念初中,成绩不乍地,一肚子心眼子,马占山嘴上经常打击他,实则对这个三儿子的前程心里有底;四儿子马宏波和小女儿马玉珍在村里读小学,成绩都还过得去。这一家子,蒸蒸日上啊。

“你们爷俩儿唠啥呢,快进屋吃饭。”葛玉凤一般摆桌子一边喊道。

今个儿家里人齐全,马家摆的是大桌子,桌上满满当当摆着吃的,马占山没上桌,孩子们也没敢坐,都站着等着他呢,马占山轻咳一声,把茶水缸子放饭桌上,一盘腿坐炕沿上了,孩子们这才在地上的凳子上坐下,马家是规矩人家,就算是最得宠的老儿子和老闺女都不敢不规矩。

早饭很简单,昨晚剩的四个半苞米面饼子,半盖帘子地瓜、土豆、窝瓜,新烫的苞米面糊涂,一小碗今年的新酱,里面拌着切碎的小辣椒和大蒜,满满一盆切片成片用水“煮”得半熟的青萝卜,几根大葱、一盆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菜,这在靠山屯是顶级的早餐了,就算是承包了,今年粮食丰收了,一般人家也吃不起。

而在一家之主马占山面前摆着的半拉咸鸭蛋,更将这一桌丰盛的早餐提升到了过去地主老财也吃不起的地步。

“咋整这么多啊。”马占山端坐着,很不经意地说道。

“这点饭带着晌午的呢,吃完饭我得扒苞米去,就不整饭了。“葛玉凤在盛糊涂的盆里搅了搅,在盆底捞干的盛了满满一大碗端给马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