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个月!
婆婆有些惊诧,不想姝娘的孩子竟还这般小,甚至还未断奶,要弃下还不满周岁的孩子来这般疫疾横行,朝不保夕的豫城,可想而知下了多大的决心,她拉起姝娘的手含泪沉默了一会儿道,“一生便是龙凤胎,秦大夫是个有福气的人,待这仗打完,秦大夫就能和夫君孩子团聚了。”
“嗯。”姝娘重重地点了点头。
正与婆婆话家常,却听屋内一侧,三五个人聚在一块儿,窸窸窣窣地说着,断断续续的声儿传过来,飘进姝娘耳中,令她神色一变,不禁侧首望去。
“好容易捡回一条命......可看这形势,只怕豫城又要破......先前还不信,现在不得不信了......没想到将军会做出这样的事......”
“当真是人面兽心,听闻这城中的疫疾就是将军故意命人传播的,不然为何不早不晚,偏偏在他夺回豫城后爆发了疫疾呢。”那厢一人旋即提声咬牙切齿道。
“是啊,分明就是他有意将豫城再次拱手让给敌军,指不定早就与那夏贼串通一气,到时城里的百姓多染疾而亡,教夏国大军轻易破了城,他也能以此为借口,轻易逃脱干系......”
这群人将莫须有的流言说得有鼻子有眼,引得屋内其余人的神色都变得微妙起来。
他们正说得义愤填膺间,却听“砰”的一声清脆的落地响,一只瓷碗被骤然砸落在地,碎片飞溅,几人转头看见,便见姝娘面色发白,眸光凌厉,死死地看着他们。
“若无将军以命守城,你们觉得染上了疫疾还有机会痊愈吗?将军真有心要你们死,又何必用这般委婉的方式,还从京城请来御医为你们医治。”她在屋内众人巡视了一圈,“你们染疾的这段日子,治疗的药草还有衣物粮食,哪个不是将军想方设法运送进来的,扪心自问,他可有一点对不起你们的地方?”
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有理有据,不大的屋内顿时鸦群无声,方才还在嚼沈重樾口舌的众人听得面红耳赤,不由得羞愧地低下了头。
“现在战局紧张,城中本就人心惶惶,你们听信这般传言,中伤大军主帅,不正中了夏军下怀。”姝娘站起来,沉声道,“若再让我听见有人说将军的不是,也不必继续在这疫馆治疗了,这疫馆本就是将军的府邸,忘恩负义之人,不配呆在这里!”
屋内众人听得这话,面面相觑,皆闭牢了嘴。
方才带头传流言的一人,愧疚地对姝娘道:“秦大夫,您莫要生气,是我们愚昧,往后定不会再传这样的话了。”
“是啊,是啊......”其余人忙跟着附和。
姝娘没有言语,她强忍着眼泪,快步跑出了屋。
她的夫君是怎样的人,不会有人比她更清楚,纵然将刀架在他的脖颈上,他也断不会做出通敌叛国之事。
她断不能忍受有人以这样的流言侮辱诋毁于他!
接下来的几日,城外的昌平军与夏军交战不敌,退得离豫城城门愈发近了,兵戈交刃之声不绝于耳,甚至夜半时常能听见城外军营中骤然响起的哨声,似乎夏国会随时撞破城门闯入,疫疾过后,整个豫城压抑的气氛有增无减。
如此持续了大抵十日,是夜,姝娘还在睡梦中,便被门外急促慌乱的敲门声吵醒。
焕儿在外头连声唤道:“夫人,夫人,快起来!”
姝娘坐起身,甫一抬眸,便从半敞的窗子里望见城门的方向火光冲天,硝烟弥漫,嘈杂的声响此起彼伏,混乱不堪,她草草穿上外衫,推门问:“外头怎么了?”
“快,夫人快随我去府衙躲避。”焕儿着急忙慌地拉着姝娘转身就走,边走边道,“夏军快闯进来了,唐副将怕大军抵挡不住,命城内所有百姓都去府衙后院的地库躲避。”
“唐副将?”姝娘愣了愣,“为何是唐副将下的令!将军?将军怎么样了?”
“将军……将军出事了......”
焕儿来不及解释太多,她将姝娘拉出疫馆,一把推上了停在门口的牛车,上头已坐了好些人,“这车是去府衙的,夫人你先去,我还要帮着哥哥一同安置里头那些病患,我不能不管他们。”
“焕儿......”姝娘还欲再问,赶车的将鞭子一扬,牛车倏然往前驶去,焕儿已疾步折身回了疫馆,连个背影都看不见了。
姝娘在车上猛拍了两下,扯着嗓子喊:“小哥,停下,快停下,我要下车!”
赶车人却是不理会她,扬着鞭子直直往前行,姝娘回头见离疫馆越来越远,咬了咬牙,骤然从车上跳了下去,赶车的人一惊,忙将车停了下来,厉声喊了一句:“发什么疯,命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