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睡多了,姜颂晚上就有些睡不着。
他打开手机上的相册,其中一个文件夹是带着锁的。
那里面是顾长浥从小到大的照片。
十岁的时候,顾长浥枕在姜颂腿上看书,看着看着睡着了。
那个镜头是从上向下俯拍的,能看见小朋友长而直的睫毛和微微鼓起的脸颊。
还有他十二岁过生日,姜颂的不少朋友都过来捧场,办得很热闹。
全京圈都知道姜颂宠他家小孩,宠到心尖子上。
少年很害羞,把切下来的第一块蛋糕捧给姜颂。
一张一张翻过去,照片里的少年好像和现在顾长浥在人前绅士平和的那一面保持着一致。
就好像这个孩子按部就班地长大,就会成长成一个优秀而值得信赖的年轻人。
但是顾长浥又有另一面,是从机场里那双含恨的眼睛里成长出来的。
看见姜颂就变得阴郁冷漠,仿佛一句话也不愿意同他多说。
姜颂轻轻叹了口气,把手机收了起来。
门外响起来沉甸甸的脚步声,拖沓混乱,一听就属于喝了酒的人。
杨广源醉醺醺的声音穿过薄薄的墙壁,“这边的山珍,嗝,真是没话说,而且你知道吗?保护动物为什么是保护动物,因为不保护就让人吃没了。还什么呢?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们这儿的人啊,一点见识都没有,几百块,什么一级二级啊,都给你打回来,那滋味……”
“砰”的关门声,杨广源的声音变得含糊了,夹杂着刺耳的大笑声,“……姜颂有什么可……顾总也不是那么好巴结……”
姜颂隔着门努力听了听,具体的内容并听不太清。
不大一会儿,那边的说话声就停了,渐渐响起来断断续续的鼾声。
房间里面稍微有点冷,姜颂把被子团起来,继续看邢策传过来的账目核对结果。
大约快十点的时候,门口响起来几声敲门声,犹犹豫豫的,很轻。
“谁啊?”姜颂问了一声。
门口的人没回答,只是又轻轻敲了两下。
姜颂通过陈旧的猫眼向外看,隐隐约约能看出来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
他装上防盗锁链,把门拉开一条缝,“你找谁?”
“请问杨老师住在这里吗?”小姑娘看着有十一二岁,眼睛大大的,透着纯真。
“杨老师?”姜颂有些困惑,“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没有,城里来的杨老师说,让我放了学写完作业过来找他,他就住在这个招待所。”小姑娘眨眨眼,拍了拍书包,“我作业也带来了,有问题想问他。”
姜颂不由皱了皱眉,“你叫什么?”
小姑娘声音脆生生的,“我叫彩芝,于彩芝。”
姜颂重新开了门,让她进了房间,把门留着没关,“你说的杨老师,是不是一个中年男人,头发有点稀,围着格子围巾的?”
他把杨广源的样子描述了一下。
于彩芝点点头,“他说可以带我回城里读书,城里有很好的学校,我家里也不用花钱的。”
“那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要带你回城里呢?”姜颂温和地问她。
“因为我今年上六年级了,成绩是我们班里最好的。”小姑娘骄傲里隐隐透着倔强,“明年夏天我就要上初中了。但是我们这里没有初中,要是去镇上读就会花很多钱,家里就不让我读了。”
姜颂慢慢地吸了一口气,“所以杨……老师就说要带你去城里读书?那你跟你家里人说了吗?”
于彩芝摇摇头,“杨老师说他还不了解我的基础,要摸摸我的底子,才能决定要不要带我去城里。我想等定下来再跟我家里说,给他们一个惊喜。”
姜颂大概听说过。
资本去贫困地区考察,回来的时候身边带着几个孩子,让他们在京中上学。
的确有的人是觉得好苗子埋在山里可惜了,带回来悉心栽培。
但更多的是另一种说法。
这些人带回来的孩子都十几岁,有女孩子也有男孩子,大多数长得漂亮可爱,吃住都在资助人家里。
养了几年,有的就不了了之送回山里,更有甚者不知去处。
中间发生过什么,谁也不好说。
要说杨广源会大发善心专门挑一个孩子赠予前途。
姜颂是不大相信的。
但他也没直接打击小姑娘,只是跟她说:“杨老师这个时间可能已经休息了,明天我们还会在这里多留一天,你等到白天的时候再过来。到时候叫上你家长,不要自己做决定。”
于彩芝有些为难,揪着打过补丁的棉袄,“可是我白天还要上课的。”
外面传来“嗞扭”的开门声,拖拖拉拉的脚步声伴随着杨广源拉长的哈欠声,“小丫头片子……怎么还没来?”
他走到姜颂门口,“欸”了一声朝里看,“小颂,原来人在你这儿呢。”
于彩芝看见他立刻恭恭敬敬地站起来,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杨老师好!”
“你好你好,小……芝。”杨广源带着一身酒气进来,搓了搓手。
姜颂冷眼看着他,一言不发。
小姑娘把自己的书包打开,拿着一摞奖状递给他,“杨老师,这是我上学得过的奖,我每个学期都是班里的第一名。”
杨广源接过去敷衍地看了两眼,伸手捏了捏于彩芝的脸蛋,“真不错,真不错。”
“杨总,你还记得此行的目的吗?”姜颂淡声问他。
“救助贫困山区嘛!怎么不记得了,”杨广源又打了一个酒饱嗝,“像是小芝这么优秀的孩子啊,未来是要做,那什么,科学家的,对吧?”
于彩芝仰视着他,满眼都是期待,“杨老师,我可以去首都读书吗?”
杨广源“嘿嘿”笑了两声,拉住小姑娘的手来回地摸,“那有什么不行?小芝这么漂亮,想去哪里读书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