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几句话说得姜颂都有点屈心。
人家债主在家做了半个月饭了,他连这两步都不陪着走,似乎是有些说不过去。
但姜颂体力在那摆着,走了没两百级台阶就已经出了一身汗。
“你再往上走几层,”顾长浥托住他一边的手肘,“走到‘小望月’就行了。”
姜颂听说过,“小望月”大约在半山腰上,其实就是就是给香客们歇脚准备返程的地方。
有人从山顶下来,有人登到这里就直接下山。
和日山的前半程每百来级台阶就有一处佛殿,后半程却只有山顶上一座“百岁无忧殿”。
从“小望月”到山顶一共三百多层台阶,人们三拜九叩上去,求名求利,求子孙求姻缘,求平安。
来和日山的人多,但真的要上山顶的却寥寥无几。
姜颂觉得其实也很好理解,前半程能求的神佛那么多,该求的都求得差不多了,何必要花上小半天跪拜磕头?
但是顾长浥要上去,他也不能拦着人家心诚。
毕竟赚钱是大事。
到“小望月”的时候,姜颂还以为周秘书会跟着顾长浥上去,结果却见他跟自己一起留下了。
姜颂怕给他惹麻烦,并不跟周秘书打听顾长浥的事,只是拽着他闲聊了一会儿。
周秘书背着的书包跟个百宝箱一样,一会儿掏出来一杯热糖水,一会儿掏出来两只素包子。
“姜先生,您饿了吗?”周秘书隔不了一会儿就问问他,“我这还带了黄金糕。”
姜颂也不知道这小秘书是不是跟着顾长浥的时候也这么能操心,笑眯眯地问他:“你怎么老觉得我饿呀?我看上去很能吃吗?”
“顾总说您胃口不好,少食多餐不能饿着。”小秘书一本正经的,“而且这一路上山消耗很大吧。”
姜颂忍不住逗他,“你知道我欠着你们顾总很多钱吧?这一口一口吃下去,岂不是越欠越多?”
周秘书依旧认认真真地回答他:“顾总说了,您的资金即将全部冻结。平常衣食住行产生的花销都由他承担,工资也由他亲自发放。”
姜颂猛地一下没能从这个沉重的打击中回过神来,“什么意思?我的钱以后由他管着?”
“准确的说,从明天起到顾总给您发工资之前,您的资产是清零的。”周秘书很严谨。
“行,”姜颂早就具备了苦中作乐的基本素质,很快调整过来,“至少你们公司还是包吃包住的。”
周秘书点点头,“还有衣服、差旅和其他消耗。”
姜颂不知道要跟小秘书再说点什么好,咬着后槽牙开始到“小望月”的殿里看看。
“小望月”里其实也供着一座财神,前面的蒲团上跪了一溜香客。
姜颂不求神不拜佛,只是在出门的时候看见殿门口站着个写符的小沙弥。
“施主请什么?”小沙弥见他驻足,抬头问他。
本来姜颂什么都没打算请,但是既然人家问他了,他也不好意思直接走人。
“请平安。”他笑着说。
小沙弥又问他:“请给老人还是小孩?”
“请给小……”他眉毛皱了一下,又改口,“请给朋友。”
小沙弥认认真真写了,诵了一段佛经,把符纸叠方正交给他。
这时候店门口路过两个小姑娘,其中一个正在小声惊叹:“你看见无忧殿刚挂上的功德牌了吗?居然有那么多个‘九’!”
“爬上去累都累死了,哪有心思看别人的功德牌啊……而且大款有的是,钱对人家来说只是数字吧。”
“啧啧,据说他在正殿供了整整三排长明灯,门口佛坛里的十三炷高香也是同一个人请的。”
“嚯,那排面是真够大的。我听说每年十五慈灯禅师亲自给一人开光,这位大佬今天应该就是奔着这个来的吧?”
姜颂扫二维码把十元功德转过去,心里有些感慨:有人一掷万金捐功德,而这十块可能就是最后一笔他能自由支配的钱了。
也正常,过去他听说过有生意人给玉貔貅开光,香油钱怕是直接当纸烧都得烧上几天几夜。
邢策就是这时候给他来的电话。
其实初一到现在,顾长浥都没怎么让他出过门。
邢策到家里来了两次,姜颂怕他跟顾长浥闹起来,一直没提公司股份的事。
没想到邢策却自己知道了这件事,大中午的就来兴师问罪。
消息虽然不明确是谁放出去的,但除了姜颂,也只能是顾长浥自己了。
他捏着那个小小的平安符,微微叹了一口气。
“哟,我说这是谁呢?”吴青山的声音响起来,姜颂就是一阵烦躁,头都没抬就准备走。
“堂弟这会儿才来拜财神,是不是已经有些迟了?”吴青山的声音里带着笑,“姜家改姓顾的事儿,现在没人不知道啦!”
姜颂冷冷地看着他,“那吴总是来拜什么呢?拜恶行不败露,还是拜黑钱滚滚来?”
“你瞧瞧你,你瞧瞧你,”吴青山笑着摇头,“我说那个话,可是半点儿恶意都没有。姜家姓顾,对我能有什么好处?我只是觉得,现在能甩掉姜家这个烫手山芋,对你可是个解脱了。”
他凑到姜颂跟前,“但毕竟是肥水流了外人田,对我可是太可惜了。早知道今天你的股份都便宜了顾长浥,那还不如早先就交给哥哥我。说到底,咱们才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对不对?”
姜颂也笑了,“既然你到这儿来了,那就是相信你头顶三尺即是神明。你敢说一句你对我姜家无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