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楚杭唱下午场,等下台卸完妆已经是傍晚六点多了。
陆越岩第一天“上岗再就业”,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适应或者别扭,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无论客观环境如何变化,境遇怎样流转,似乎总能得心应手地顺势应对下来。
从“尚品斋”下班后,陆越岩到茶楼后台等人,而戏班子里的人,无论是“三清园”的正式演员,还是那些并没有具体登台时间,只是按照戏目来搭戏的临时演员,对于这个面容英俊的男人每天来后台打卡接人早已见怪不怪,看见陆越岩进门,就连素来和他话不多的叶天都笑着打了声招呼:“哟,又来接我们家小先生啊?”
陆越岩对叶天的印象始终停留在之前他和楚杭在院子中相拥的那个晚上,因此闻言只是点了点头,淡漠地“嗯”了一声。
“……”叶天颇感狐疑,等陆越岩和楚杭出门之后,才疑惑地问杨乐,“我之前……是不是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得罪过陆总啊?”
“哎呀怎么会!”杨乐的重点根本不在他那里,抬手对他晃了晃陆越岩走前留下的车钥匙,心驰神往地快乐道,“而且不重要,重要的是——陆总把车给咱们留下了,今天咱们又是告别小面包车的一天了!”
出了茶楼大门,两个人步行走在古文化街上,楚杭蹙眉问:“你把钥匙给留下了,咱们怎么去?”
陆越岩想了想,问:“就……如果坐公交的话,你晕车也那么厉害吗?”
楚杭脚步稍顿,没成想他是因为这个,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为数不多的乘公交车的经历,犹豫道:“是会好一点……可能?”
“那就行。”陆越岩稍稍安心,“走,咱们去试试!”
然而,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但真理也用事件证明——有些事,别瞎尝试。
正值晚高峰时段,城市中的上班族大军战斗力属实惊人,每一趟靠站停下的公交车上都人满为患,楚杭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上车门被挤上来的,只知道这一路,即便陆越岩极力拉住吊环将他护在身前,楚杭依旧被挤成了一张面无表情的人形照片。
公交车一脚刹车一脚油门,逢站必停,穿梭了大半个市区后,他们终于在距离章老爷子老宅最近的那一站下了车。
再次费力挤出人潮,脚面刚刚踩在地面上,陆越岩只见眼前一道虚影晃过,身边的楚杭“嗖”地一下跑了出去,直接奔到墙角一棵老树下,扶着树干吐了个昏天黑地。
陆越岩立马到旁边的小超市买了瓶水,等楚杭吐得差不多了,才让他漱口平息一会儿,过了好久,楚杭才重重喘了口气,苍白的脸色重新换上平静神情:“走吧。”
陆越岩眉心紧皱:“确定没问题吗?”
“没问题。”楚杭无所谓地笑了笑,“吐啊吐的,就吐习惯了。”
“……”
现在照顾章老爷子生活的保姆阿姨,就是从之前的大宅子里跟过来的,当初搬家的时候老爷子说什么都不肯让保姆继续留下,不为别的,就为了给陆越岩省下那每个月五千块的全职保姆费,他虽然不清楚陆越岩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但是对这个养孙回到陆家后的生活状态,还是多少有些了解的。
看似光鲜煞人,实则是药材店里抹台布——酸甜苦辣哪样不得尝个遍。
然而陆越岩对这件事却相当坚持,章老爷子年纪大了,身边没有人日常照顾是绝对不行的,万一老人家晚上出现点什么突发情况,等他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呢?生命中总有那么多遗憾和来不及,而陆越岩这个人,从来习惯于将未知的风险掌握在手中。
爷孙两个人因此为这个还犟了好几天,最终的结果还是老牛犟不过小牛——老爷子带着保姆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搬了家。
而反过来说,老爷子面上气养孙翅膀硬了不听话了,其实心里又什么都明白,陆越岩是他亲手养大的,从小带在身边的孩子心里在想什么,他这个当爷爷的又怎么会不清楚。
一排排青砖房并联而建,楚杭和陆越岩顺着石板小路走过一户户院门,院门口都喂了自家的小花圃,两人行过,裤管沾香。
楚杭手里拎着两袋应季的水果,吐完之后跑到小超市买的,陆越岩瞧着他那细白的手指被塑料袋勒出红痕,想要接过来,楚杭手上一避,躲开了。
“上门作客,还是我拿着吧,规矩些。”
陆越岩就笑他这副少年老成的模样:“怎么就是客了,和我一起来的,难道不算自家人?”
楚杭刚吐完,头晕目眩的那股劲还没全退,新仇旧恨叠在一起,闻言眸光流转,冷冷一瞥,顺承道:“可不是,哪敢和您这孙子相提并论。”
陆越岩:“……”
陆总在内心第一百零八次反问自己:早就知道这人骨子里是个伶牙俐齿不肯吃亏的主,怎么还总把自己凑上去,上赶着挨咬呢?
走过一段石板路,小巷尽头第三家门口,陆越岩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