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纽约。

十二月份的曼哈顿区格外阴寒，前两天才下过一场细雪，大西洋上空盘旋凝聚的冷空气骤然来袭,寒冷程度与国内的东三省相比,丝毫不逊色。

楚杭已经在这里生活了整整三年。

其实最初到国外的时候,他并没有固定具体的居所,那时候冯冰的个人京剧海外推广项目刚刚起步,团队也经历了一个比较艰难的时期,由于和当地存在文化交流的行政壁垒,所以他们演出的场地和时间都不固定，很多时候都是在满世界的飞,今天在美国，下个星期可能就飞维也纳,再一转眼，或许就又飘到了澳大利亚。

项目团队的海外负责人是纪赫，楚杭一开始则作为他的工作助手跟队,而一次偶然的机会，纪赫发现楚杭的英文口语水平竟然出奇的好,并且对于各国的政治文化现状了解颇深,跟在自己身边只做团队后勤类的工作实在是屈才,于是和他商量后,他的工作重心就慢慢转向了与当地州府、各个文化管理机构沟通外联方面。

楚杭为人清冷不喜交际,但却是限于无用的人际应酬,而对于这种规范的、制式化的，类似于斡旋谈判的公务式往来，却意外地得心应手。

后来，大概过了一年左右时间,项目组渐渐稳定下来，推广团队就开始常驻纽约。

百老汇大街将整个曼哈顿岛南北横贯，时代广场周围各大戏剧院鳞次栉比，在这里，构筑了世界传统戏剧、音乐剧长盛不衰的传奇，而现在，魅影缭绕之中，竟也有了那咿呀婉转的戏腔添香。

在国内文化宣传部门的大力推动下，经过推广团队的不懈努力，三年时间里，他们已经和百老汇区当地多家剧院签订了演出合约，京剧遗韵，盛世风采，在大西洋彼岸焕发出古老神秘的东方魅力。

华灯璀璨不夜城。

剧院后台，楚杭将演员们刚刚换下来的戏服和行头一一点过，检查无误后，交待工作人员仔细装箱。

工作人员都是团队后勤，动作十分利落，楚杭走出换装间，低头看了一眼腕表，抬头时刚好纪赫走到他面前，问：“忙完了？”

“嗯。”楚杭点点头，说，“演员们都在卸妆，明后两天的演出安排我发到工作群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好。”楚杭对待工作从来有条不紊，基本上只要是他负责的演出场次，无论是大到戏目排场，还是小到演员头上的一个映翠发簪，总能保证万无一失，纪赫笑着说，“辛苦。”

“怎么会。”楚杭笑笑，说完一点头，与他错身而过，走出后台。

出了剧院大门才感到寒意彻骨，街道两侧的霓虹灯影裹挟着冷空气扑面而来，楚杭将大衣领子向上拉了拉，步行到街对面去等公交车。

还有十来天才到圣诞节，但现在大街上的节日氛围已经相当浓厚了，挂满星星的圣诞树、沿街商铺玻璃窗上的彩绘、还有身边跟着父母不时经过的，背着天使翅膀的小孩子。

楚杭看着那个金发碧眼的小天使走远，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已经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三年了，他步行丈量过整个曼哈顿区的每一条街道，虽然对这座超级城市的印象依旧谈不上亲近，但这三年，楚杭过得却格外轻松。

在陌生的异度，依旧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本身这就是一件足够幸运的事情。

虽然这几年楚杭登台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平时除了负责推广团队的外联工作，他还负责团队年轻演员的专业指导，尤其是队内旦角演员的形体表演和唱法训练，也正是经历了从台前转为幕后的改变，他才真正明白青姨很早之前对他说过的，那句“有时候，幕后比台前更重要”是什么意思。

刚做团队专业指导那段时间，队内有不少年轻演员都对他颇为好奇，清隽孤拔的青年，清冷却明艳的一张脸，听说还是男旦出身，也有很多胆子大的小姑娘在闲暇之余偷偷问过他：“楚老师，你是单身吗？”

彼时楚杭正在训练厅整理道具，闻言先是一愣，而后温和地笑笑，说：“我是啊。”

“啊？！”这个回答不仅震惊了提问的那个姑娘，就连训练杠下坐着的那一群看着像是在休息，实际上耳朵已经竖得老高的男男女女都颇为讶异，有人忍不住扬声问：“不可能吧，楚老师你怎么能是单身呢，这个答案都对不起你的颜值啊！”

有人惋惜道：“世界上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

楚杭就笑笑，不再回应。

其实这个说法有些偏颇了。

毕竟，眼睛有问题的不是对方，而是他自己。

回忆倏断，楚杭跺了跺已经有些麻木的脚踝，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楚……楚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