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楼前的路灯将他们的身影映照得格外沉默。
陆越岩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楚杭这句话的意思。
不要再来了,可能这是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而楚杭内心的真实想法,其实应该是不要再让我看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们两个永远都不要再见面。
失重感从脚底一点一点地流经全身,陆越岩突然觉得自己的时差症可能有些严重了。
这些年,他大脑总是经常放空,偶尔感官会短暂地失灵,有时候明明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但是感觉像是过了好几个小时般漫长,就像此时,楚杭从说完那句话到现在可能不过十秒钟,但是陆越岩却觉得,时间像是暂停了一样,每一秒都被延伸到无比漫长,漫长得让人心悸,无法呼吸。
陆越岩很短促地笑了一下,那笑容稍纵即逝,连他自己都知道应该不会有多好看,因为他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不受控地发抖:“我……我没想到打扰你,也不会、不会去你们团队找你,更不会做什么让你厌恶的事了,我就是……”陆越岩停顿了一下,觉得嗓子干得发疼,但还是继续说,“那片树林……我就是、是怕你不安全,才——”
楚杭忽然打断他:“不安全?”
陆越岩还来不及点头或者说是,就被楚杭紧接着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怕我再被绑架一次吗?”
瞬间,陆越岩整张脸血色退尽,面如死灰。
明明楚杭这句话的语气十分平淡,平淡到不掺杂任何情绪,狠的,恨的,嘲讽的,讥诮的,都没有,只是一个声调正常不过的疑问句,却如一把尖刀直接在陆越岩的心脏上豁出一道极深的口子,鲜血一下子涌出来,汨汨如浪,淹没多年来一直镌刻在心底的,从未示人的愧疚与痛楚。
隔了好久,他才能勉强发出一点喑哑的声音:“对不起。”
“这三个字之前你已经说过了很多次了,没必要再提。”楚杭很慢地舒了口气,路灯下的表情依旧平静,像是那么沉重的曾经,那样惨烈的经过,那么多的爱和那么浓的怨,此时真的全部被他轻轻放下,“我说已经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在我这里,对你的回忆值已经清零,所以你也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不要再做这些无用功。”
“……不是无用功。”陆越岩觉得呼吸变得紧骤而困难,声音几乎是从喉咙底侧挤出来的异样,“我就是想……陪你走一段路,什么都不会做,如果、如果你不愿意见到我,那么从今天开始,我就不会让你发现,但是能不能……能不能不要——”
“不能。”楚杭微微皱眉,“如果一个陌生人,在三年间不定时地尾随你到公寓门口,恐怕你已经报警了。”
顿了顿,楚杭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笑意:“而这件事,想来你也比较擅长。”
耳鸣就是一瞬间的事情,陆越岩觉得自己今天的状态确实有些反常,可能是连续快二十个小时没有休息,在飞机上的时候还一直在处理工作,长时间的休息不足和昼夜颠倒让他太过于疲惫乏力,否则也不可能险些被楚杭轻飘飘的几句话,和那个嘴边那个瞬间消失的笑容,晃得快要撑不住地倒下去。
但转念一想,他似乎应该庆幸知足的,毕竟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楚杭第一次对他开口,而且还一次性地和他说了那么多话,只不过——
陆越岩慢慢抬起眼睛,声音很轻地问了一句:“陌生人?”
楚杭眉宇间终于流露出一丝不耐烦地情绪,语气很快地反问:“不然呢?”
当初他说分手,而后独自一人飞往大洋彼岸,在这座完全陌生的异国城市停下脚步,和曾经熟悉的人,熟悉的环境干脆利落的一刀两断,就是为了提醒自己:过去的都过去了,不要回头,别再去想,不值得,别犯傻。
然而谈何容易?
哪怕已经远离了那片记忆生根的土地,一开始他过得也并不轻松。因爱生怖,因爱生忧,他常常将自己逼陷至一个死胡同,多少个寂静独处的夜晚,他睁着眼睛一遍遍挨到黎明,反复问自己——为什么呢?为什么他第一次全心全意地对待一份感情,最后会变成这样惨不忍睹的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