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章

他们是演出来的!

珀耳塞福涅看着他们穿过人潮,来到神王宙斯的面前,当宙斯色眯眯地看着纳西索斯的时候,哈迪斯会把他往身后挡一挡,纳西索斯也露出了她常见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不耐。

纳西索斯依旧是那个纳西索斯,只是在冥王的面前,就不一样了……

珀耳塞福涅不满意自己得到的结论,也不满意于她看到的东西。

她的身体颤抖着,想起自从重回少女时期以来,她筹谋的那么多,她为的可不是促成纳西索斯和冥王哈迪斯的姻缘。

不行,她不能让他们好过!

珀耳塞福涅捏住手中的酒杯,指节绷紧,透出浓浓的恨意。

……

是时,宴会上的神明越来越多,把宴会的场地挤得满满当当。

作为宴会的主角,众神虽然不敢围着哈迪斯,但总免不了有大胆的,要敬纳西索斯一杯。纳西索斯很不喜欢这样的纷扰,微微蹙眉,跟哈迪斯表示:“我想出去透透气。”

哈迪斯扫一眼周围,见众神都注意着他的冥后,不放心:“我跟你一起去。”

纳西索斯知道,如果他真的想逃跑,应该在这个时候说服哈迪斯,然后趁乱逃走。但是一向果决的他竟然无法做出这个决定,他才刚刚以冥后的身份亮相,马上就消失在宴会上,这对于哈迪斯来说,是多么大的讽刺。他突然有些后悔,或许昨天他就不该为赫尔墨斯的劝说而心动。

他还会有别的逃跑的机会。

哈迪斯不会逼他。

——他才没有舍不得。

纳西索斯因为自己内心的左右摇摆蹙起了眉头。

哈迪斯误会了他的意思,忽然抬手,抚开他眉心的皱褶:“我不跟你,纳西索斯,出去走走,然后——回到我的身边。”

纳西索斯心里一跳,一时竟望了避开哈迪斯的手。

那一刻,他以为哈迪斯知道了什么。

当他抬眸望去,却见哈迪斯神色淡淡,还和往常一样。

纳西索斯迟疑片刻,走出了宴会厅。

他没打算走太远,在他还没有决定好该怎么做的时候。

再说众神看到纳西索斯走出宴会厅,难免有些蠢动,有些人甚至小声议论起来。

在神界,错综复杂的情人关系像线团一样拨不清楚。众神虽然不想惹哈迪斯发怒,但是看到纳西索斯那样俊美的男神,总忍不住想要采撷的心思。

哈迪斯就好像猜透了他们的想法,在有人试图抬步往外走的时候,他忽然放下手中的酒杯。

水晶杯和大理石餐桌碰撞,声音清脆。

然而,那些原本想走的人不敢动了。

这一次,冥王只是轻拿轻放,但是难保他们真的大胆行动,不会成为冥王手中摔碎的水晶杯。

珀耳塞福涅时刻留意着两位男神的动作,自然不会错过纳西索斯的离开。她清楚地知道,机会来了!

她吩咐妮可,要她陪自己演一场。

妮可犹犹豫豫,把一杯葡萄酒泼在了她的裙子上,她佯装出怒火冲天的样子,提着裙子就往宴会外面冲,妮可跟过去道歉,完美上演了一出愤然离席的剧目。

正与光明神阿波罗交谈着的谷物女神德墨忒尔若有所觉,往人流稀疏的大门望去,只看见一个看似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宁芙的背影。狩猎女神就在此刻加入聊天,德墨忒尔回神,没有再留意刚才的一点小插曲。

珀耳塞福涅匆匆走出宴会,嘴上埋怨着妮可,怪她犹犹豫豫,耽误了她的时间。

妮可被她训得低下了头,心里却想,种子女神这是何必呢?纳西索斯既然已经成为了冥后,看那位尊贵的冥王的态度,也不像会容忍他有婚外恋情,他们已经没有可能,女神还追出来做什么?不过是徒惹自己伤心罢了!

珀耳塞福涅却不知道妮可心里的想法,她施用神力,一路问询与她最亲近的植物的种子,摸索着重复纳西索斯的足迹。终于,在一片橄榄树下,珀耳塞福涅看到了纳西索斯。

他没有走!

珀耳塞福涅决定,让他留在这个地方,好好享受耻辱。

珀耳塞福涅勾起满怀恶意的笑,突然想到哈迪斯看纳西索斯看得紧,她的计划得尽快实施。正好,她也不想妮可在她的面前碍事,就小声吩咐她,要她去宴会厅请神王过来,告诉他,深深爱慕着他的俊美的神祗正在这里等他。

妮可不明白珀耳塞福涅的意思,她的女神不是爱慕着纳西索斯么?至于纳西索斯,他现在已经是冥王的伴侣了!这儿哪有神王的爱慕者?

看不到妮可的行动,珀耳塞福涅心里烦躁,只觉得这个宁芙侍女蠢得像一截木头,可惜她又不得不靠她成事。于是剜她一眼,低喝:“还不快去!”

一群白鸽扑扇着翅膀,正从天际掠过,飞进橄榄树丛。

珀耳塞福涅自知急躁之下可能有暴露的危险,正掩唇懊恼,就发现白鸽无意中给她遮掩了行迹。不由笑了起来。看,就连这些不通神性的鸟禽都站在她这边!

珀耳塞福涅又推妮可一把,用眼神示意她:快去!

妮可不敢违抗她的意思,连忙往宴会厅的方向跑。

然而这一次,树上的白鸽没有再给她们提供帮助。草木窸窣的声音传进纳西索斯的耳朵,纳西索斯回头——

一朵鲜花从珀耳塞福涅的手里催生而出,她是司掌种子的女神,所有的种子都能在她的神力催促下生长,发挥它们的作用。那朵花是珀耳塞福涅特地为纳西索斯准备的,只要纳西索斯沾上花粉,就会失去行动力。

当纳西索斯回头的时候,珀耳塞福涅正把花掷向他。

那花明显有古怪!

纳西索斯就很无语。

是他最近不在恩纳出没,让珀耳塞福涅忘了他是个什么神了?

纳西索斯虽然没有神职,但他常在恩纳的山林里狩猎,身手十分了得,被农业女神德墨忒尔娇宠,每日出行都有宁芙侍奉的珀耳塞福涅哪里是他的对手?

他一个闪身,就躲开了那朵花。

珀耳塞福涅恨恨地骂:“纳西索斯你这个懦夫,你躲什么!”

正好风换了个方向吹,残余的一点花粉吹向珀耳塞福涅的方向。

珀耳塞福涅以手挡脸,迅速闪开,只听纳西索斯讽笑:“你倒是勇敢,种子女神,你怎么也躲呢?”

珀耳塞福涅更怒了,她对格斗并不精通,平时也不需要亲自动手和人逞凶斗狠,到了这个时候只会故技重施,又催生出一簇簇鲜花,要以数量取胜。

纳西索斯心思一动,直接筑起藤墙,改变风的方向,让那花粉都吹到了珀耳塞福涅的身上。

珀耳塞福涅作茧自缚,催生了那么多的花,只给自己编了一个退无可退的囚牢,她吸入了大量花粉,手里刚刚催生出的新的花朵跌到了地面,她整个人也委顿在地。

风渐渐停住。

纳西索斯撤掉滕墙,就见珀耳塞福涅躺在地上,完全不能动弹,一双柔美的眼睛却含着恶狠狠的光,正恨恨盯着他:“纳西索斯,你最好识相一点,赶紧帮我解除花粉的作用!”

纳西索斯只觉得好笑,他早在与珀耳塞福涅打过的几次交道里发现,这位种子女神就是个被惯坏了,觉得自己能呼风唤雨的小公主。只是没想到,她自作自受,沦落到这个地步,还有脸给他下命令。

“珀耳塞福涅,你不觉得这话好笑?按照你这个逻辑,我给你一巴掌,你是不是还得帮帮我,再打自己一巴掌?”

纳西索斯一边说着,一边走向珀耳塞福涅。

他高高在上,躺在草地上的女神就连瞪他,都会让自己眼睛发酸。

太阳光晃进珀耳塞福涅的眼睛,她只觉得又烦又急。妮可已经带着她的命令回去,要请宙斯过来。她原本给那位好色的神王准备好了礼物,现在却把自己套了进去,如果她不能尽快脱离现在的险境……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珀耳塞福涅的心跳都开始加速,她慌了,乱了,更气怒:“你敢!纳西索斯,你知道我是谁,我的母神是农业女神德墨忒尔,你不会想得罪她!”

纳西索斯一向是吃软不吃硬,听珀耳塞福涅这么一说,他更硬气了:“我怎么不敢?”

他最看不起珀耳塞福涅这样的神,仗着母神的庇佑,在恩纳无法无天。他当初就不该救她,反而被她缠上。只是拒绝了她的求爱,就引起她这么大的怨愤。她在恩纳的小溪边推他,他当时就觉得她不对劲,现在再看,直接用上了神秘的花朵,要剥夺他的行动力,肯定还有后招!

但是,他不怕。

不仅是她,就是农业女神来了,她也不怕。

无关胆量,只是因为纳西索斯明白神界的生存规则:“即使我什么都不对你做,只要你心怀怨愤,不肯善罢甘休,早晚你会找上农业女神。毕竟你心里清楚,靠你自己,再过一百年也未必能报复得了我。”

他笑,笑得锋利,像一把刀:“既然迟早会对上,我怕什么?”

“你与其担心我怕,不如回忆一下你设计了什么阴谋来害我,”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好像在提醒躺在地上,蠢钝不堪的种子女神:“毕竟——接下来,该你害怕了。”

珀耳塞福涅确实怕了。

她准备好的后招是放浪成性的神王宙斯,那是她也无法阻止的神!

妮可那么听话,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把神王叫来!

——不,不可以!

她不想委身神王,那家伙比哈迪斯更让她恶心!

珀耳塞福涅忙扯着嗓子,要叫住纳西索斯。

纳西索斯懒得听她说话,又不想把神力浪费在她的身上。他突然来了主意,走到橄榄树旁,猛踹一脚。他力气很大,踹得橄榄树瑟瑟发抖,抖下了一片片树叶,还有树枝上的微尘。

珀耳塞福涅刚叫了两声,就被树上掉下来的灰尘迷了眼睛,还有一片树叶险些掉进她的嘴里,她赶紧呸呸。突然,“啪”一声,掉下一团稀稀的,散发着淡淡臭气的东西,掉在她的脸旁。

她眨着泪眼,使劲,再使劲,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

——鸟屎!!!

珀耳塞福涅哪里遭受过这样的对待,一声尖叫,又喊起来:“纳西索斯,你最好马上扶我起来,你这个混球,你会后悔的——!”

纳西索斯只给了她两个字:“住嘴。”

他声音不重,却带着浓浓的不快。

珀耳塞福涅下意识住嘴,胸口起伏不定。

她看见纳西索斯把脚蹬在橄榄树上,随时准备再来一脚。

“别让我再听你说一句话,不然我现在就让你后悔。”

珀耳塞福涅不敢再说话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在恩纳的时候,那些宁芙与弱小的神祗都任她骄横,怎么到了纳西索斯这里就不一样了——她可是农业女神和神王的女儿,是尊贵的种子女神!

然而,尊贵如种子女神,此刻也只能躺在橄榄树下,与树叶鸟屎作伴,等待着神王宙斯的采撷……

另一边,纳西索斯特地绕了个路,走回了宴会厅。

等他回到宴会的时候,美酒已经喝过一轮,忙碌的青春女神赫柏仍旧像花丛中的蝴蝶似的,忙于斟酒。纳西索斯从众神中间穿过,无视他们或惊艳,或探寻的目光,走向冥王哈迪斯。

赫尔墨斯发现他回来了,疯狂给他使眼色,意思是让他快走。

纳西索斯不知道在珀耳塞福涅的事情中,赫尔墨斯充当了什么角色,但他没打算再逃跑,他一步一步走向了哈迪斯,走向了那个曾经剥夺他自由的男神。

哈迪斯倚靠在角落的廊柱上,端着一杯酒,抿了一口,看上去情绪不佳。

突然,他听见纳西索斯的声音:“哈迪斯。”

只是叫了他一声,就点亮了他黑色的眼眸。

纳西索斯从没见过他的眼睛那样亮,亮得好像天上的星星。他顿了顿,问:“我们可以走了么?”他没兴趣再继续呆在这里,除了虚伪的应酬,只有像珀耳塞福涅那样自大的神明,让他不适。

他曾经无比想回到恩纳,其实仔细想来,恩纳有自由,也有不快。

与之相比,在冥界,他的生活反而更平静,虽然有明塔那样不美妙的插曲,但是其他的冥神……都很好,嗯,还有冥王哈迪斯。

纳西索斯等着哈迪斯的回答,但他没有等到答案。

哈迪斯突然将他搂进怀里,摁得紧紧的。

纳西索斯记忆里,只有父神母神才会这么抱他,他懵了一会儿,像人间慈爱的母亲给孩子缝制的布娃娃,乖乖呆在哈迪斯的怀里,半天才找回声音:“怎么了?”

他伸手去推哈迪斯,推到一块健硕的胸肌,竟觉得有些脸红发烫。

哈迪斯的声音闷闷的,回答他:“……你回来了,以后是不是不走了?”

纳西索斯这才知道,其实他很清楚,他来这场宴会,是想要逃跑。

他强调了那么多次,什么都由他,唯独不能离开冥界。

结果,在这样盛大的宴会上……他装傻,放他离开。

那一刻,横亘在他们中间的所有问题都被纳西索斯抛开。

他想,这样一个男神,怎么能让他不心动?

原来,他不是病了。

是心动。

他嘴角扬起一抹笑来,把头抵在哈迪斯的肩膀上:“看你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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