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用全然信任的目光看着哈迪斯,微微有些苦恼:“怎么办,哈迪斯,我总是免不了会在意,在意那支金箭,在意那段经历,我是不是太没出息了?”
明明哈迪斯已经和他交换了心情。
明明他们彼此相信。
可是……他就是害怕失去。
从前天不怕地不怕的纳西索斯呵,现在终于有了怕惧。
他怕弄丢了最爱自己的男神,怕好不容易得到的爱情会再度失去。
即使反复给自己打气,隐秘的忧虑依旧深深藏在心底。
忽然,一只大手落在他的头顶,轻轻拍了拍,仿佛安抚。然后那只手顺着他的发丝慢慢下滑,揽住他的后脑勺,把他摁进一个宽阔的怀抱。
好温暖。
纳西索斯听见哈迪斯的声音,伴随着他胸腔的震动,响在他的心上:“我不会觉得你没出息,纳西索斯,因为我也会在意。”
“正是因为在意,所以我们选择了面对,不是么?”
他的声音沉稳,令纳西索斯也跟着心神大定。
“你做得很好,纳西索斯。”
“正视你的内心,相信我,我会永远爱你。”
哈迪斯的表白并不花哨,像极了他的作风,沉稳,内敛,却让人相信。
纳西索斯听见自己的回应,伴着哈迪斯的心跳,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坚定:“嗯。”
——我也会永远爱你。
——哪怕,真有那么一天,我弄丢了你。
“要不要喝点葡萄酒?”
“嗯?”突然横插进来的话题让纳西索斯有些反应不过来。
说话时,哈迪斯刚刚松开纳西索斯,他说:“上次我们一起酿的葡萄酒应该能喝了,要试试么?”
喝酒可以使人心情愉快。神力解除的那一天或近或远,他们不能沉浸在不安的情绪中,或许小酌一杯能让彼此更加放松。
听了哈迪斯的提议,纳西索斯也有些意动,他点头,表示赞同。
他们没有召唤冥王神殿的侍女,而是亲自去了酒库,打开了封箱的葡萄酒。那葡萄酒还是秋天葡萄成熟的时候,他们忙里偷闲酿制的。
当时,他们驾着冥王战车去了葡萄丰美的圣托里尼,摘回来很多葡萄。哈迪斯还替纳西索斯带回了一截葡萄藤,把它种在了爱丽舍,让它攀附着木架长成一小片绿荫,来年好供他的冥后品尝。
当时冥界新来了一个酿酒师,给他们提供了好几个酒方。那是一个须发尽白的老头,他对自己的酒方格外信任,说那是酒神狄俄尼索斯游历到他的城邦时,亲手教给他的。
两位男神按照老亡灵的法子亲手酿酒,每一个步骤都是亲力亲为,没有假手他人。在碾榨葡萄的时候,他们没有工具,只能手作。纳西索斯不让哈迪斯使用神力,他们用手一颗一颗捏碎那些葡萄。哈迪斯做事认真,哪怕是捏葡萄也一板一眼,神情专注。纳西索斯却趁他不注意,把手里的葡萄汁都抹在他的衣服上。
至于被抓包后,受了什么样的“惩罚”,纳西索斯脸颊微红,不愿再想。他轻轻嗅着空气中葡萄酒的芬芳,眼神亮了亮:“我们成功了,哈迪斯!”
酒库之中,灯光昏暗,他的眼眸却灿烂得像有星星闪烁其中。
这样就很好。
他喜欢他没有忧虑的样子。
等到爱情箭的神力解除,他是不是每天都会像这样,双眸有光,眼底含笑?
“取酒吧,纳西索斯。”
纳西索斯当仁不让:“好,我来。”
他从酒柜上取了一个空酒瓶,又拿了一把酒器,把那香醇的葡萄酒一勺一勺舀进酒瓶里。紫红色的酒液沿着瓶身流淌,蜿蜒成一幅幅图案,好像勾缠昆虫的蛛网,只是它要勾住的,是神明的味蕾。
一个酒瓶装得满满当当,哈迪斯说:“好了,纳西索斯,剩下的葡萄酒我们留给下次。”他劝阻了贪心的伴侣,见纳西索斯抱着酒瓶,眼里分明是欣悦,摇了摇头,盖上了酒桶的盖子,重新将剩余的美酒密封。
带着美酒,两位男神去了爱丽舍,寻了个风景优美的角落,坐下慢慢饮啜。
纳西索斯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上一口,眼睛就亮了:“好喝!”
他把杯子放下,凑过去给哈迪斯倒酒:“哈迪斯,你快尝尝。”
天色已晚,爱丽舍里洒下明珠淡淡的光辉,蔷薇花从花架上爬下来,肆意绽放,芬芳着它的芬芳。哈迪斯接过酒杯,指尖与纳西索斯相触,他把酒杯拈在手上轻轻转动,留恋指尖的柔软,只觉得这一刻格外美好。
以前的哈迪斯并不明白,酒有什么好喝,景有什么好赏。但是和纳西索斯在一起,他却十分享受这静静流淌的温情。
两位男神都很节制,只是喝到微醺。
他们收好酒杯,又一路说着话,从爱丽舍回到冥王神殿。基本是纳西索斯说,哈迪斯听着。纳西索斯一直从冬天畅想到深秋,把新的一年安排得妥妥当当,又列举了好多想去做的事,要提前预约哈迪斯的十年后,二十年后。
哈迪斯无不答应。他看着纳西索斯因为酒醉而酡红的脸颊,心里清楚他的伴侣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多话——还是不安。在爱情箭的神力彻底消除前,他的心里会一直埋着不安的种子。
受纳西索斯的心情影响,哈迪斯感觉自己的情绪也变得不太稳定。
不能让这种情绪滋生。
哈迪斯决定,要转移纳西索斯的注意力。
在寝殿中,他拥吻伴侣,堵住了那张不肯停歇的嘴。夜色已深,多的事情不必再想,只要把情绪投入到夜晚的狂欢就好。
纳西索斯被吻得眼神迷乱,但仍没有错过哈迪斯给出的信号。他攀住了爱人的肩膀,去剥他的衣裳,脱到一半却猛然想起那段幻象……又或者,是未来的预兆。
在继办事厅的拥抱以后,紧接着的就是寝殿里的旖旎。
再然后……便到了梦醒时分。
纳西索斯骤然一惊,下意识推搡。
哈迪斯捉住了他的手,放在唇边啄吻:“交给我,纳西索斯。”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情|欲的诱惑:“把自己交给我。今夜,不必多想。”
他是对的。
纳西索斯想。
胡思乱想既不能躲开当初的爱情箭,也不能改变他们今后的命运。事已至此,他们只需要顺其自然,等待着爱情箭的神力解除就好……
在这期间,可不能辜负了时光。
纳西索斯终于想通,他将自己投进哈迪斯的怀抱,声音低低的说了句什么。
哈迪斯好像被火点着,将沉默与孤寂烧光,露出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掌控欲与攻击性,他猛然将爱人抱起,丢到床上,然后向他压了下去,在唇齿相接的时候,轻轻应了一声:“好。”
——给我快乐吧,哈迪斯。
——好。
半夜里,纳西索斯悠悠转醒。
寝殿里的明珠不再发亮,只有从小小的窗格里淌进来的月色,在地砖上缓缓流动。纳西索斯拥着被子,枕着手臂看了哈迪斯一会儿,把自己挨过去,凑到了伴侣的怀里。
晚安,哈迪斯。
希望明天一切安好。
在纳西索斯呼吸变得平静以后,哈迪斯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漆黑的双眸中一片清明,竟然没有一丝睡意。他微微偏头,眼神落在纳西索斯的头顶,多了一丝温度。
小心地将伴侣拥住,像巨龙拥着宝物,哈迪斯又无声地闭上了双眼,终于得到了一夜好眠。
次日一早,纳西索斯早早就醒了。他尚未睁开眼睛,就感觉眼前一片灰暗,好像有什么东西挡住了他的亮光。他睁开惺忪的睡眼,仔细一看:“唔,哈迪斯,早上好。”
话音甫落,他睡意消失,定神看向床头的男神。
哈迪斯就坐在床角,穿着一身黑袍,见纳西索斯醒来,他用目光将他锁定,慢慢捉起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早安,纳西索斯。”
所有的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天火和往常一样亮。
哈迪斯和往常一样等着他起床。
问候和往常一样是简简单单一句“早上好”。
还有落在指尖那蜻蜓点水般的吻……
纳西索斯笑了,只是笑容有些勉强。
他定定看着哈迪斯,看了很久,才哑声说道:“你不自觉啊,哈迪斯,你不该拉我起床么?”
哈迪斯的眼眸里是纯粹的黑,浓郁得像塔尔塔罗斯的夜雾,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他没有迟疑,伸手去拉纳西索斯,却被棕发的男神拍开。
“啪”,一声脆响。
纳西索斯用的力气不大,落在安静的寝殿里,却格外刺耳。
他拥着被子坐起来,伸手去够床头的干净衣物,那是哈迪斯睡前替他准备的。他的手指在那件叠好的长袍上停留片刻,才低声说道:“你这殷勤献得太晚,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