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月上中天,他却了无睡意。母亲若泉下有知,看到他如今连人都敢杀,也不知会不会担忧。

同一批入伍的士兵有的年岁很小,死里逃生忍不住地啜泣,低嚷着要回家,呜咽之音伴着北风,听上去格外凄凉。

程淮背对人群,冷硬的银色面具严丝合缝的贴在皮肤上,恍惚间有一点冰凉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流淌过那条如蜈蚣般丑陋的疤痕,带起一阵瘙痒。

十人为一火,领头的火长是个大老粗,见不得一群男人哭哭啼啼的样子,时不时大声呵斥。

一群人中,安静至终的程淮很快将他的视线吸引过来。

王磊走到他身边坐下,从腰间解下酒壶,语气说不上有多和善,大大咧咧地问道,

“怎么,也想家?”

程淮摇了摇头,他的家早在那晚家破人亡,又谈何思念。

其他人或许可以拼着一口气,只为再次见到亲人,而他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再难见到温柔的母亲和嘴硬心软的父亲了。

能支撑着他一路走下去的,唯有仇恨。

程淮把蛮夷比作仇人,打起来全凭一腔狠意,缺少章法。昔日与他同住的士卒早已没得七七八八,又很快被新人填满。

战场之上,人命贱如草芥,他们这群人即便消失也是静悄悄的,仿佛从未来过那般。

第四次被火长救下之后,程淮脸上挨了一拳,腿一软跌倒在地,五大三粗的男人眼眶微红,指着他骂道,

“你要是不想活,趁早挖个坑自己埋了,省得连累别人!”

“咔!”何文施坐在监视器后观看这段戏的回放,站在他旁边的副导演低声吩咐场务,“让道具组赶紧再检查一次马具,准备下一场。”

火长某次醉酒后曾告诉程淮,他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讨到媳妇,回去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安生日子。

可他最终还是没能娶亲,御敌时不小心被匈奴铁骑捅了个对穿,程淮亲手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