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长安城中的权贵大人物,女帝的远方亲戚,就算是心里着急,但宴请该走的程序必须走完。
寒暄一二句,大堂中就起了歌舞。
又有侍女端来珍馐美味,在旁服侍倒酒,反倒让上官婉儿有了些拘束之感。
武大人放下筷箸,这珍馐美味也食之无味,望着门口的上官婉儿,含笑问:“上官姑娘,你是自云中而来?”
远处的上官婉儿歪了下头,俏脸上写满了……没听清。
“歌舞先停了,”武大人振了振袖子,“拿我机关宝物来!”
在角落吹拉弹唱的乐团赶紧息声,有侍卫匆匆搬来一只喇叭状的机关术产物,摆在武大人面前,武大人的嗓音顿时响彻大堂各处:
“这是军营用的小物件,让上官姑娘受惊了。
本官刚才是问,上官姑娘是从云中而来?”
上官婉儿点点头,笑道:“大人莫非是想问,我家在云中何处?”
“对,对。”
“离关不远,是个商旅聚集的城镇,虽比不得长安繁华,但行来行去的商客自天南海北而来,也是十分热闹。”
“哦?”
武大人眨眨眼,又问:“那上官姑娘可曾听闻过,那里应该也有一户人家姓上官,那也算是本官当年故交之后……”
上官婉儿突然问:“大人请我来长安前,没调查过我背景吗?”
武大人禁不住闭目遮眼:“太忙,这不是给忘了。”
“这……”
上官婉儿眉头轻皱,定声道:“大人做事也未免太过儿戏。”
“哎,是、是,”武大人连连点头,满脸苦闷,“我这不是一时疏忽忘记查你底细,诶?这不对啊。”
啪!
武大人一拍桌子,瞪着上官婉儿,喝道:“你竟还敢质问本官!”
上官婉儿却是面色如常,眸中带着几分怒意,定声道:
“接到大人书信时,我也是犹豫再三,料想大人应知我宗族之事。
大人是陛下信赖的朝中大臣,既给了我书信,应当便是陛下对我宗族有宽恕之心,我这才决意千里迢迢应邀而来!
来长安时,母亲百般叮嘱、族中长辈满目希冀!
而今大人却告诉我,大人是忘了查我家中事,就给了我入关的文书。
简直,荒谬!”
武大人有点不敢直视此时的上官婉儿,颇感焦头烂额,反倒开始语重心长了起来:
“这个,姑娘别生气、别生气,此事确实是本官办的不够规范,可事到如今,确实已经难以收场。
本官请你来,是去陛下眼前当庭写个笔帖献给陛下,让她开心下。
现在怎么办?
姑娘你是罪臣之后,让你去陛下跟前?
咋,给陛下添堵啊?”
上官婉儿坐在门口处,默然不语。
武大人目中划过少许厉芒,突然问:“你很想见陛下?”
上官婉儿并未迟疑,朗声道:
“武大人,婉儿虽是罪臣之后,但在云中之地也算有些声名,家中如今有良田百顷、货铺十数,这些大人都可查到。
若非大人之信,若非大人在朝中的权势,婉儿定不会有此一行。
既然是这般,还请大人即刻放我归去,家中母亲尚在翘首以盼,婉儿也不愿再在长安多待半日。”
这次,轮到武大人陷入沉默。
他要有其他办法,还用如此被动吗?
长安城皆知陛下喜爱笔帖,身为陛下的远方亲戚、信赖的宠臣,他不去给陛下搜罗这些,还能谁去给陛下搜罗?
这是宠臣的基本素养!
那他搜罗笔帖的时候,拿最近名声大作‘流行笔手’的作品献给陛下,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
那天,见女帝陛下看得实在开心,他就多嘴说了句:
‘陛下,这位上官婉儿似乎有意前来长安,为陛下当面献帖。’
陛下接下来几天的心情都颇为愉悦。
现在他去告诉陛下,那上官婉儿竟是上官仪的孙女……
念及于此,武大人抬手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但又舍不得,只能轻轻抚慰了几下自己。
事已至此!
武大人站起身来,走到上官婉儿身前,目中带着迫人的光亮,定声道:“上官姑娘,你该不会是来行刺的吧。”
上官婉儿俏脸冰寒,顿时站起身来,却是毫不怯弱地看着眼前这位皇亲贵胄。
“大人,婉儿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如此污蔑?大人可知这是哪般罪过?婉儿也是有家人亲友需照料的!”
武大人像是被问住了,瞪着上官婉儿半天缓不过劲。
也正在这时,前院传来少许喧闹声,有个家丁模样的中年男人快步跑到武大人耳旁,窃声私语几句。
武大人胖脸顿时皱成了菊花,看看上官婉儿,又看看眼前家丁。
“上官姑娘,你现在想走都走不得了。”
‘呼——’
片刻后,上官婉儿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旁若无事般,打量着这件厢房的华美装饰。
耳旁还回绕着那位武大人匆匆离开时丢下的威胁:
‘上官姑娘,刚刚太极宫来侍女问询,陛下已知你抵长安之事,让你明日就面圣献笔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