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衡一骨碌坐起来。
他是和衣而睡,踩着木屐就向外走。一边走,一边用发带将满头的青丝半束。十四岁的少年郎,头发半束就可以出门见客。十五岁才需要全束。不过一些魏晋名士追求洒脱飘逸,披头散发,就四处游荡,也很平常。
十几名御医挤了一屋子,说什么的都有,居然拿不出一个统一的治疗方案。
顾玖面色苍白,长发散而不乱,却依然无损他从容又高华的气度。
御医、小厮、侍卫进进出出。
顾玖半阂着一双眼,没骨头一般,斜倚着卧榻,身子摇摇欲坠,眼看就快要滑下来了。
萧衡心中一揪,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卧榻边,抱住顾玖,把他往里挪了挪。隔着衣衫,也能感觉到顾玖身上一片寒凉。
顾玖居然还笑得云淡风轻:“阿鸷,给我倒杯酒来。”
萧衡一声不吭,将顾玖的腿也抬到卧榻上,塞进被子里。一手按着顾玖的肩,一手揽着他的腰,想扶他躺下。
顾玖却不肯躺,他忽然急喘一口气,一把推开萧衡。
萧衡气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
话没说完,只见顾玖微微低下头,压抑着轻咳了几声,咯出一口鲜血来。
嫣红的血滴落在素白的褒衣上,如果不细看,倒像是绽开了两朵小小的桃花,妖红浅魅。
萧衡呆了呆,一阵心慌。
他一直以为顾玖非常强大,有病之类的传言,八成是嗑寒食散嗑出来的。许多名士都喜欢服用寒食散,服散之后全身发热、物我两忘,或狂奔疾走,或长啸痛哭,或袒腹醉卧,或放荡淫邪种种怪诞。跟顾玖上次发病的模样,也差不多。
然而此时此刻,顾玖病恹恹,玉山倾倒,一只手垂在卧榻之侧。紧接着,衣袖滑落,掩住手背,只露出纤长白皙的手指。连指尖都没有一丁点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