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无咎手下把玩书册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一早看见了的,来的人是顾长筠,顾长筠一来,江随舟便将房中的人全都赶了出去。
他一早上,连扎针的疼都没感觉到,只觉得有股莫名其妙的劲儿,扯着他的魂魄,将他的神思拉扯到了安隐堂的正屋。
他烦躁极了,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烦。
分明已经知道了靖王对他没有半点旁的心思,全然是自己的误会。况且,靖王本就有妾室,跟自己这样以妾为名作掩护、名不副实的“妾室”是不同的。
皆是既定的事实,也与他无关,但他偏偏想到这些,就烦得厉害,像是笼中的困兽。
霍无咎没有说话,旁边的孟潜山胆战心惊。
他只得承认道:“王爷一早传唤了顾夫人,想必是有些府上的杂事要商量……”
商量杂事,是用不着屏退下人们的。
霍无咎听得出孟潜山在糊弄他,但是他此时的憋闷却像牢牢锁在了胸口里,是没法迁怒的。
他顿了顿。
“嗯,出去吧。”他说。
孟潜山没想到这么轻易地便过了关,如蒙大赦,连连应是,一刻都没有多待,转身就跑。
而他身后,霍无咎的注意力也不在他身上。
他抬眼往窗外看去,雾蒙蒙的阴天之下,那扇门紧紧地关着。
他只觉自己像是落入了敌军的圈套中。
被牢牢地包围起来,没地方躲,更无处逃。
——
顾长筠替江随舟缩小了些范围,江随舟大致能够认定,庞绍这次是要对齐旻动手。
他留了齐旻这么久,只是因为齐旻对他没什么威胁罢了。但一旦产生了威胁,齐旻这样德高望重的大树,便定然会被庞绍斩草除根。
江随舟知道,这与他无关,他伸手去管,就是在多管闲事。
但是这闲事他却一定要管。
无论是因为庞绍、齐旻,还是因为他自己。
但是,后世关于齐旻是否与北梁有往来,一直存有争议,他更不知道齐旻如今是真有把柄在庞绍手里,还是有人以此计策陷害他,陷害他的又是谁。
一整天,他都没什么头绪,一直到光线渐暗,孟潜山来他房中点了灯,他才恍然感觉到自己浑身酸痛,头晕脑胀。
该休息休息了。
他抬眼,打量了一圈自己空空荡荡的房屋,站起身来。
“王爷?”孟潜山连忙迎上前。
“本王去霍夫人那里看看。”江随舟道。
他这个决定下得极其自然,也没注意到孟潜山脸上瞬间惊喜的笑容。他起身往外走去,绕过回廊,便行到了霍无咎的门前。
早有侍女去通报过,霍无咎恰好在用晚膳,江随舟进去时,桌上已经为他添了一副碗筷。
江随舟在桌前坐下,只觉浑身的浊气都通畅了不少。
霍无咎抬眼,却看见了他尚未舒展开的眉心。
他顿了顿。
在此之前,他从没遇见过这么难对付、却又无可奈何的人。
他烦了一整天,这会儿见到了这个令他烦躁的源泉,他却只看得见对方,积攒了一整天的情绪,都被那个人面上的愁绪和疲惫盖住了。
眼睛里也只剩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