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玉衍和霍无咎的那些龃龉,娄钺思虑再三,还是没有告诉娄婉君。一则娄婉君性子耿直藏不住心思,二则,这事情少一个人知道也能稳妥些。
更何况,在娄钺心里,娄婉君怎么也就是个女孩儿家,既没有官职,又不是男子,这种事,不知道也便罢了。
而娄婉君自是不知道他这么多的心思和顾虑。
她嘁了一声:“当着他的面,我当然不说了,我又不傻。”
两人说话间,江面上已经遥遥看见了船只的影子。穿上挂着的旗帜正是北梁的。为首的是一艘两层高的大船,看上去应当是领头者所乘的。
娄钺通身都紧绷起来,面上的表情也匆匆收住。
“人来了。”他说。“慎言。”
娄婉君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她父亲这神色,虽说是一副认真庄重的模样,但怎么也不像迎接自家人,反倒像在准备着应付什么敌人。
她收回了目光,往那江面上看去。
便见那船只缓缓而来,荡开了波浪,驶过了缓缓流淌的江面。江面宽阔,那船行得慢,应是行了两刻钟,才堪堪停在了江畔。
娄钺手下的兵马已然列阵在江畔,银甲红缨,旗帜猎猎飘扬。见着船停,娄钺便领着手下的将领们迎上前去,便见大船放下了踏板,卫兵迅速地列队下了船。
娄钺停在了踏板前。
便见卫兵在两侧列好了队之后,便有几个太监宫女手持仪仗缓缓而下。娄钺备好了面上的笑容,旁侧的娄婉君却浑然不觉地啧啧称奇。
“竟是这么大的排场!”她小声道。
娄钺连忙横了她一眼。
便在这时,一人缓缓行到了那踏板上。
那双雪白的织锦靴子上,密密地用金线织着蟒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反射出黄金特有的色泽。
顺着看上去,便是个一袭雪白织金衣袍、头戴嵌玉金冠、面如冠玉的翩翩公子。
他身量修长,倒是显得他单薄。这样的织金白衣向来不是寻常人撑得起的,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清雅与贵气并生,配上手里一柄描金扇子,分明便是一位皇城里出来的贵公子。
随着他走下踏板,娄钺带着身后众人纷纷跪下,盔甲发出了当啷的声响。
“末将娄钺,恭迎太子殿下!”娄钺道。
在他身后,山呼随之响起。
众人跪倒了一片,一时间银甲熠熠,看上去颇有山崩海啸之势。那公子却是气定神闲,缓步而上,停在娄钺面前,躬身扶在了他的胳膊上。
“娄叔叔不必多礼。”他温声道。
娄钺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来,抬眼看去,便见面前温文尔雅朝着他笑的,赫然便是霍玉衍。
他同年少时没什么分别,温和爱笑,生得俊雅秀气,尤其眉眼,温润得紧。当年在阳关时,他便与阳关养出的野猴子不一样,平日里诗书为伴,讲话也是不紧不慢的。
但娄钺也知道,这孩子打小就是心思深的。
霍无咎只喜欢习武、不爱读书,成日被他父亲打得上蹿下跳,七八岁时最皮的时候,还没大没小地直呼他“娄钺”。
而霍玉衍却不同。他不仅诗书皆通,克己知礼,武功上也从不松懈。他没天赋,便全用在勤奋上,三伏天霍无咎带着一群小跟班到山打猎中躲凉时,他却独自在没有树荫的院子里扎马步,直扎到三更天。???
也正因着如此,他自起义带兵起,便文成武就,是军中知名的玉面儒将。若不是霍无咎风头过盛,普天之下,谁会不知道霍玉衍的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