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起来,望着站得笔直的卫起。
现在的卫起,忽然顺眼了起来。
她其实从未觉得卫起面目可憎过,只是觉得这人高高在上,又曾有过仇怨,所以从来没有多想。
可如今,这人站在自己面前,当真是芝兰玉树之选,风流倜傥之姿。
可惜,她宋仪心如止水。
也许是宋仪此刻的眼神太过奇怪,让卫起有些看不明白,他微微露出一点疑惑的表情来,最终却没有问。
毒酒倾倒在地,流淌出三分微明的月色,似半片明暗不定的飘带。
卫起的身子微微侧过一点,便有更多的月光从空隙之中溢出,落在阴冷潮湿地面上那一滩酒液上,也落入了宋仪微微眯着的眸子里。
也许是那一眼的感觉太过惊艳,卫起忽然侧过头,去看那掩在窗扉外的月,声音飘渺地问宋仪:“这月色可还合你心意?”
月色么……
因着这囹圄的遮掩,她一双眼底无法倒映整个灿烂星河,于是宋仪摇了摇头:“不合我心意,可却很漂亮。”
“那就记住这一夜的月色。”
卫起转过身,轻轻摆了手,黑暗里有人从甬道之中离开,他也一拍自己手里的佛珠,朝着外头走了去。
“……以后,你或恐不会看见这样漂亮的东西了。”
这是卫起留给她的话。
宋仪隐约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可又什么都不明白。
她有些疲惫,也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安心。
事情既然已经糟糕到不能再糟糕,宋仪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随时可以走出一条路,而这一条路必定比此时此刻好。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比如今更漂亮的处境,宋仪微微弯了唇,权当是苦中作乐。
眼睛微微闭上,很快她便入睡了。
次日天明时分,宋仪觉得自己浑身都僵硬了起来,丝丝寒气侵入她身体,冻得她打了个哆嗦。
低眼一看,脚底下漫散的酒液已经干了,酒盏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想必,卫起已经派人将这一切收拾得好好的了。
没有人来搭理她,仿佛她只是这里最普通的囚犯。
正好,宋仪也不想任何人来搭理他。
其实,这个时候,彭林才与周兼结束了彻夜的长谈,离开周府。
而周兼,在送走彭林之后,却觉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他看着外面薄薄的雾气,缭绕起来,在院落里,也在他心尖上。
他记得自己对彭林说的每一个字,也知道此刻的自己到底冷酷到何种程度……
一字一句,他甚至记得彭林的表情。
“骑虎难下,纵使不是宋仪又如何?”
“……膨大人,有时候是非并不要紧。”
“无毒不丈夫罢了。”
“此事从我口中出,便该如此结。
若不如此,便是我周兼名声扫地……我虽知自己愧对她千分万分,可事情已经如此,除了一不做,二不休,又有什么办法?”
“……宋仪已然入狱,就不必再出来了。”
“国法森严。”
……
彭林是什么表情呢?
一种洞彻和可怜的表情。
他对周兼有知遇之恩,也知道,周兼走的这一步棋其实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