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斜忙摇头:“这不能同喜,你是离婚,我是结婚,不一样的。”
方不让不置可否:“眼下的确。”
“……”
这人说话怎么这么不好听呢?
边斜转过眼眸来看他,眼神里带了几分探究,唇边那一抹笑意则变得有些耐人寻味:“性、爱、婚姻,三者真的能分得很开吗?”
方不让垂眸:“分开意味着极致的理性,追求理性的人不会让它们融合在一处。何况,这三者,每多一重,就多一重的占有欲。爱自由,性原始,繁衍是根植于基因中的天性,现代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也不过是为了满足相互的占有欲,从性到爱。可如果感情沾上了性,不觉得很肮脏吗?”
边斜于是想起了程白,嗓音浅淡:“如果这样讲,谁不肮脏呢?只有爱的是神,只有性的是兽。有爱有性,挣扎于中间的是人,有爱有性,却把这两者分得很开的只能是机器。人只能跟人在一起,却不能跟机器在一起。感情染上性就会觉得肮脏,那这份感情未免也太脆弱了吧?”
方不让沉思,道:“可婚姻的确是枷锁。”
边斜一笑:“那我愿意为她戴上枷锁。”
方不让静默。
边斜也不再言语。
过了几秒,电梯发出“叮”地一声响,停了下来,正好是天志那一层。
边斜走出去,跟方不让道了声“再会”。
这时候,程白已经坐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里,盯着书墙上某一排放着的那本陈旧的英文原版书很久了。
一眨眼,从北京回到上海,已经快一年。
好像不知觉间,也熟悉了这间在天志的办公室。
可也许是因为人生忽然在冲动之下做出了一个重大的选择,原本走一步想一步的她,竟好像也变得渐渐有率性的时候。
可这,到底算坏,还是算好?
方不让曾说,两度以为她跌倒了会爬不起来。
一次是她父母的官司;
一次是3·28杀邻案。
前面那道坎,她的确走过去了。
可后面那道呢?
她真的已经爬起来了吗?
对乘方来说,“苏逸定”这三个字,意味着一场灭顶的灾难。
她和方让同情他,也信任了他。
可为他作轻罪辩护,成功轻判后,他又在狱中伤人,挑衅着法律,辜负了这份信任。
从那个时候开始,程白对于“信任”二字的怀疑再一次加深,也将“同情”之类的感性情绪禁锢到了深处。
也许用理性来判断,结果就会大不相同。
——至少在之前一段时间,她是这么想的。
可最近……
程白忽然想起了刚才去律协,坐在办公室里和副会长周季芝说话。律协里其他律师都在谈今年律师年检的事,说添一笔法律援助进去,会比较好过。
周季芝于是想起了乘方。
她转过头来,问了她一句:“你再也没有碰过法援案子了吗?”
是的。
整整一年没碰了。
她这一年的执业经历里,没有一件案子是法援。
程白抚过那本旧书已经有些毛糙的书籍,“republic”几个字母已经有些模糊不清,想也知道被人翻过了很多次。
她垂下眼帘,沉思了许久。
几番犹豫,还是拿着手机,轻轻一推,划开了屏锁,在通讯录的最底部,看见了那串熟悉的号码。
北京市法律援助中心。
这么多年,手机换了,可这串号码她竟一直留着。
程白纤细修长的手指停在这一串号码的上方,似乎是怔然了一会儿,发了好一会儿的神,才慢慢点了下去。
拨号。
话筒里等待接通的声音,响了三声,便有人迅速地接起了电话:“您好,法援中心综合业务科。”
综合业务科负责刑事、民事法律援助案件的律师指派工作。
程白以前接触过。
只是法援中心的人员流动性很大,不过才过去一年多两年,电话那头的声音竟已经完陌生了。
她忽然有点淡淡的惆怅,无声的笑了一下,才道:“你好,我叫程白,是一名事务所律师……”
那头顿时惊诧极了:“啊,是、是乘方的程par吗?”
程白望着窗外那片白晃晃的大晴天,声音里有一丝自己也未能察觉到的颤抖,道:“是。我想问一下,7月30日,苏逸定的死刑复核。”
那头大约是个刚来的,一听到程白的声音,紧张得都有点结巴了:“您是想要接这个吗?可听说您已经转所到了上海,而且……而且,这桩案子,上午刚被人接了……”
被人接了?
程白有些惊讶,怔然片刻,下意识问道:“谁接的?”
那头张口便要回答:“是——”
然而话音刚出口,便听得一阵窸窣的响,那人发出了有些惊讶的声音,大约是喊了谁的名字,但离听筒有些远了,程白听得不大清楚。
过了有好几秒,才有一道气息,贴近了话筒。
像是有谁将话筒接了过去。
然后程白便听见了一声笑,隐隐透出一股强烈的熟悉感。
那嗓音像是飘在云里,却还透出一股暖热之意,微哑而浅淡:“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