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昔日曾在战场上有过数次交手的“旧相识”了, 只不过当初的扶道山人还不是崖山执法长老, 横虚真人也未执掌昆吾, 登临正道之巅。
十一甲子再遇, 是仇人相见, 分外眼红!
扶道山人那绿玉似的九节竹杖投下之后, 身形便电射而来, 一柄木质纹理清晰的宽大木剑,溢散出澄澈的蓝光,竟好似在这天际长出了一树扶桑神木!
巨大的、碧蓝的树冠, 上接着无限的苍穹;粗大、遒劲的树干,则好似屹立的天柱,撑在天与地之间!
扶桑木上, 神鸟飞鸣;
扶桑木下, 奇花争艳!
世人皆知扶道山人一柄木剑纵横十九洲,乃是上古之末赫赫有名的剑修, 可少有人知这一柄木剑的来历。
此剑, 实乃扶桑神木木芯所铸。
取剑名为“无”, 以“天本空, 道本无”为真意, 乃是他成道之剑。
千年前, 尚在上古之末,世间已少妖神,他与扶道同游西海, 遇上海市蜃楼之奇景。本以为乃是虚幻, 谁料甫一靠近,竟被蜃气吸入,进入其中。
这时才发现,那是一片荒古的遗迹。
不周山倒,扶桑木枯。
乱石崩地,万剑成灰,是满目疮痍!
二人皆看不清此地之来由,只是扶道在路过那扶桑巨大的枯木时,偶然从朽木之中剖出了一段千万年不腐的玉木之芯,遂铸之成剑。
从此后,此剑便长随他身。
而横虚真人彼时但望着遗迹内那万剑的锈灰,独坐三十余日,也不知是悟到了什么,竟以满地剑灰铸成一剑,同样以一字定名,曰——
锈剑!
非锦绣之“绣”,亦非神秀之“秀”,而是铁锈之“锈”!
十一甲子前那一场阴阳界战,他二人便持这两剑斩杀了极域恶鬼不知凡几,若非当年佛门遭逢密宗之乱阴谋算计,而昆吾亦因所谓“消息未到”而未及驰援崖山,这天地六道众生轮回之权,早已复归十九洲,何用再等到今日?
今日再次驰剑而来,终要讨还旧日血债!
一时剑光炽盛,不由分说,已斗成一团。
只是唯有相熟之人才能看出,比起昔日的默契与无间,其实多了一种看似熟悉实则疏远的隔阂。
到底是故剑故人,却无故心了。
横虚真人锈剑斑驳,面无波澜,可剑气却有一种似与其面相并不相符的凌厉。
无剑在上,锈剑在下。
当此电光石火瞬间,已凭借同时出手的威势,在这绝妙的契机上截住秦广!
傅朝生所要面临的压力便陡然一轻,虚空中也没了先前那令他忌惮的阴邪命线,当下他看了剑阵中不的脱身的秦广王一眼,竟是毫不犹豫,扔下了此处战局不管,向东南方那坍陷在地底深处的转生池去!
天地阴阳二气,依旧汇聚。
鬼斧斧脊上那一枚势成两仪的圆珠也越来越清晰,在那凹槽中缓缓地旋转,每旋转一圈,都会聚出一缕难分阴阳清浊的混沌之气。
这分明是见愁的鬼斧!
但在极域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傅朝生,只知这斧落到了秦广王的手中,成日祭炼,却不知祂为何祭炼。
直到今日,才知祂所谋非浅!
方才那天罗地网似的无尽命线,分明就是缠系在此斧之上!
天地有轮回,有轮回才有运命,而那无尽的命线,便是天下凡俗辈为人掌控、早已天定的命数!
命数系于此斧,则可推此斧能掌轮回!
傅朝生白衣似雪,顷刻间已然逼近转生池,人在高处虚空中,遥遥向那池中斧探出手去!
空间之力顿涌,欲隔空摄物。
可就在他伸手同时,一声阴冷的邪笑却从那转生池的深处骤然响起:“千秋万载,纪元转瞬,然而人族走狗,竟是‘初心不改’哪……”
深黑的暗影,在转生池底游荡。
话音方起时,已如一头黑龙般显现出来,自池底跃出!浓稠的黑气构筑成祂能吞灭世间所有光明的身躯,却像是一条站立的蜈蚣,节肢相扣,千足分列两侧排成锋锐的刀戟!
清晰的头颅乃是虫首,可本该是双目的位置竟空空如也!
在祂庞大的身形完全显现而出的瞬间,极域万万里恶土的深处仿佛传来一声来自荒古的凶戾嘶吼!
虚空都为之扭曲,万丈后土凭空开裂!
纵使有燃烧的地心照耀这十九洲地底的苍穹,天也瞬间暗了下来,大半的明光被祂周身满溢的黑气吸噬,如同笼罩了厚重的阴云!
世界,在所有人眼中变作一片生机陨灭的黑暗!
仿佛回到了万古之前无解的长夜!
“轰隆隆……”
唯有天际粗大的闪电,危险地划过,似乎已隐隐感觉到了这一股完全超越此界极限的存在,随时都会万劫下落,将其打灭!
没有双目,也就没有目光。
可这一瞬间的傅朝生,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在“注视”自己,而方才那“人族走狗”四字,说的似乎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