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我的师爷,”乔爷一臂将他揽了过去,“你这颗上了年纪的心能不能歇息一下,别这么神神鬼鬼?你想得到的事,人家何顾问想不到?他早就把这人的身份给查出来了!前天晚上,已经悄悄地给……”他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姿势。
“是他跟您说的?”师爷疑道,“他有胆杀廉记?”
“杀谁不是杀?这廉记的小子非杀不可。他查到了我们以前给探长们塞红包的事,又开始查何顾问做的账,再让他查下去,说不定要查到老掌柜头上了。”
“您亲眼见到何顾问杀人了?”师爷仍是疑道。
“昨天kevin送了张死人照片过来。”
“照片呢?”
“kevin当场就烧了啊!留着做什么?等差佬查上门?”
师爷皱巴着脸,总觉得这事更不对劲——何初三如此心狠手辣,做事滴水不漏,当初怎么会偏偏留下夏六一的命,搞到自己被捅出两个窟窿?难道基佬们都像乔大佬一样爱意泛滥,容易被男人美色迷晕头?还有这个kevin,明显也被何初三迷晕了头,心到底是向着哪边的?
师爷被乔大佬不耐烦地撵出门去,十分萎靡地坐上了车。前两日接连下雨,到今天才放了晴,此时本是春末夏初、阳光烂漫的好天气,他却满心沉重,郁郁不得志。
……
与此同时,何初三一身素黑西装,戴着一副墨镜,踏下了停在大澳岛码头的小轮。老掌柜的代理人孤身一人在码头上等他,与之前在地下茶室中的风雅做派相反,他今日穿着普普通通的布衫长裤,看起来和岛上居民并没有什么两样。
浓厚的海腥味迎面而来,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破旧灰白又摇摇欲坠的木板桥上,足底传来嘎吱嘎吱的震荡声。狭窄的海道两边层层叠叠都是古老而窄小的海上棚屋,木制的棚屋被深入水中的木桩所支撑,木桩腐朽,屋子破旧,有的屋顶搭着帆布,有的屋顶搭着木板,颜色花花绿绿,看起来贫穷又繁杂。一路走来都没有见到什么年轻人,几个老妇在屋边就着海水搓洗着衣服,一旁的破木架上挂满了晒干的咸鱼。一切都显得宁静而荒凉。
代理人领着何初三走桥串巷,进入了渔村的深处,在一间与其他屋子没什么两样的小棚屋前停下脚步。何初三见到屋前屋后分别站了几个岛民打扮但却肌肉结实的疑似保镖的男人,心头一凛,知道就是这里了。
保镖将他从头到尾检查了一番,对他放了行。何初三独自一人步入房中,瞥了一眼外屋堂中供奉的香炉,祭台上隐约放着一张女子的黑白照片,在香烟缭绕中看不真切。他绕过祭台,穿过空无一人的内室,走到了临海的木台上。
一个穿着朴实无华的男人,背对着他坐在一张小木椅上,正在钓鱼。听到他走近并停下的脚步声,男人发出了威严又平静的声音,“坐吧。”
何初三在他身边另一张小椅上坐了下来。
“来过这儿吗?”
“没来过。”
男人专注地盯着水面上的浮标,侧脸的轮廓刀削斧凿般坚硬。“这里以前叫‘疍家村’,这些渔民被叫作‘疍民’。四几年打仗的时候,很多难民逃到这座岛上,无处可去,无房可居,就住在水里、住在船上。我就出生在这样一条又脏又破的船上,我从小的梦想就是离开这里。我十四岁那年,划着一条小木舟,想从这里划去香港岛。划了许久许久,从白天划到黑夜,夜里辨不清方向,四面都是漆黑的海水,只能继续划下去,要么划到陆地,要么死在海里。我划了两天两夜,第三天的早上,船漏水,沉了,我拼命地向前游,最后游到了港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