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骆林的背和小半个侧脸。骆林的头发长了些,耳后的部分微微卷曲着,有个很温柔的弧度。何式微心里一酸,反而是往后又站了站,没有先敲门进去。段非正坐在病床上,几乎是正对着门口的方向了。但是段非的神情全部专注在骆林的身上,怎么可能又注意到他。
……等着等着,何式微原本只是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出场,最终却没有在门上敲响一下。果篮怎么带来的他就怎么带了回去,等到了电梯前,他一手将果篮上包装的塑料膜撕开了,摸出一个苹果来,擦也没擦,一口咬了下去。
电梯到了。电梯里下行的人见他吃苹果吃得腮帮都撑满,不由得都露出奇怪的表情。何式微丝毫不以为意,只低着头猛啃苹果,咔嚓咔嚓,三两下便解决一只。等到了底层大厅,何式微将果核扔了,几乎未动的果篮则弯腰放在了门外的垃圾箱旁。
刚刚吃的苹果很酸,酸到让他的腮帮觉得疼。他忍耐着这份令人烦躁的细小的痛感,去医院的地下车库找他的车。
找不到。
车库很小,但是他就是找不到了。他的眼前都是被阳光晒过之后留下的青色重影,他愈是努力地去找,愈是看不真切。何式微皱着眉停下脚步,双手插在口袋,低下头,静静地站在车库的一角。
有那么十几秒钟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不仅没在想车停在什么地方,甚至没想起来自己是要做什么。半晌反应过来了,掏出手机,借着地下只剩一格的信号给自己的司机打了个电话。“已经结束了,”他说,“你可以过来接我了。”
……
骆林和段非在一起的时候,并不总是在说话。
两个人终于互相剖白了心意,但对于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两个人却似乎都没有头绪。说起来明明是三十岁的成年男人和收了心的浪荡子,但骆林不曾真正谈过恋爱,段非从来没有过固定的对象。对于开始一段正式的关系,两个人的经验都是零。甚至这两个人都没有问出口,究竟以后该怎么定性他们之间的关系。
所以到了互相摊牌后的第二天,两个人只是相对看着,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到最后病床上的段非迟疑很久,才伸了一只手出来,很犹豫地握住了骆林的手,再寻求许可似的看着骆林。骆林的脸慢慢地烧起来,无声地移开视线,像是在默许什么。两只手就那么静静握在一起,两个人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但是骆林觉得仅仅这样就很幸福了。再看向段非的时候,他看见段非对着他笑,有些拘谨的样子,没有笑开,而是微微扬起一边的嘴角。但是段非的眼睛里有很温柔的东西,看起来那么满足。
骆林忽然就心酸起来。他的眼睛一瞬间红了,只能低下腰去掩饰着自己的表情,额头抵着两个人交握的一双手。
如果这场景不是在医院的话,也许他们能够鼓起勇气,好好地谈一谈未来和过去。但是面对着情况时好时坏的段非,骆林觉得太多话都说不出口。骆林从伦敦回来的第二天段非又发了烧,几个小时里都没有清醒的意识。等段非醒了,对上骆林的眼睛,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对不起。”
这几天来段非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一句。骆林的心被这一句句道歉抽得一阵阵地发苦,但是他却不能在段非的面前哭。
两个人像是枝干交缠在一起的两棵树,一棵树要倒了,另一棵更要稳稳地撑着。
骆林已经闻不出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了,每每他看着昏睡过去的段非,就会觉得耳边响起了幻觉般的倒计时。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想,这么多事情都过去了,明明两个人该是好好地在一起,为什么还是落到这个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