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放映结束,蓝庭站在过道里协助观众退场,收尾工作其他部员会安排好,还有半个厅的人逗留在座位上,他敏锐地预感到有事要发生,杂乱的窃窃私语和三小时淤积的二氧化碳让室内显得不讨喜,打过招呼,他提前离开了报告厅。
楼梯上夜风喧嚣,也许是因为这部《调音师》,蓝庭脑中思绪万千,一旦如此,他就会去图书馆整理书架,将书一本本归于原位,安静的氛围会让大脑随之安静,情绪也被整理得井井有条。
图书馆里的时间不分昼夜,所有人忙着眼前A4大小的世界,最刺耳不过中央空调的送风声。蓝庭将推车滚到缓存架前,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是苏忆笙发来的消息:[快看论坛。]
点开链接,是最近蹿红的帖子——室友好像是我果聊对象,那顿难以下咽的烤肉后他没再继续跟进,没想到贺霭还在更新,而且认出了高中的他。
达摩克利斯剑终于落下来了。蓝庭靠着柜子蹲坐到冰凉的地板上,惊讶自己比预想中淡定得多。但他不明白,明明贺霭都知道了,是自己害得他遭受霸凌,为什么不和他当面对质,偏偏忍到这个时候。
往下浏览,他看见了直播中的表白,那么多人在围观这场闹剧,被里面精心设计的深情打动,翘首等待另一个主人公出现,say yes, 牵手,拥抱,让故事有个俗套又圆满的落幕。
这就是贺霭的目的吗?逼他出现,在大庭广众下迫于群众的呼声答应他。
但为了满足他人期待而做出违心的举动,是对自己不负责任。蓝庭有自己的原则,所以决不会这样委屈自己。
他重新注册好论坛账号,以K.L的身份发了帖,明确地重申拒绝。
这样一来应该可以了,有什么事回寝室再说吧,他现在只想自己待一会儿。
贺霭却不这么认为,他打电话过来,蓝庭挂掉,他又拨通,再次被拒接,随后才发来了信息:[你还在图书馆吗?]
蓝庭回复:[嗯,我在整理书架。你先回寝室吧,带钥匙了吗?]
他还没编辑完,贺霭的下文就来了:[我在门口等你,有话想和你说。]
蓝庭长按删除,光标逐一吞没输入框里的文字,他改道:[我觉得你现在情绪不太稳定。急着说的话,就在手机上说吧。]
[好。]
贺霭像是预备好了说辞,直接发了段长音频,蓝庭戴上耳机,熟悉的嗓音耳语般响起。
“之所以选择在周五晚上,是因为我邀请过了,但哥不愿意和我一起看电影,很抱歉我只能挑在你的工作时间。那天你提到沉没成本,网友的回帖让我想起我们还没看完的《调音师》,还有我未兑现的承诺。我确实很偏执,哪怕是bad ending,我也要坚持到最后一幕,这点哥可以理解吗?”
蓝庭起身朝走廊方向去,贺霭的话还在继续:“还有,哥有没看到帖子最开头的澄清?我想再向你解释一遍,当初你在门口听见的,是我的气话,不是真实想法,死缠烂打的一方从来是我,是我歪曲事实伤害了你。哥,你可能不知道,发现你是蓝庭的时候我有多开心,你的温柔,笑容,所有都远远超乎我的想象,我很开心能和你住在同个二十平以内,每天睁开眼睛就能见到你。但前一秒有多开心,下一秒就有多悔恨,恨伤害你的言辞没办法收回,如果哥因此冷落我,装作不认识我,想把这段时间以来的相处都抹去,一概是我自作自受。
“我开始还不懂,为什么哥不肯和我说从前的事,我自大地想到一种可能,是不是哥以为,我被同学孤立是因为你?但是你误会了,那天我帮你,是因为我想帮你,我打人,是因为我想打人,这两件事不存在因果关联。薛立和我不对付挺久了,哥只能算是催化剂,所以不用感到负担,更不用害怕我因此讨厌你。
“对不起,哥哥,伤害你不是我本意,我也没办法听话地放手,我还是很喜欢你,你的心情分明是和我一样的,我们只有一步之遥了,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哥哥?”
眼泪流到嘴角,蓝庭才发觉自己哭了,他站在长廊尽头,擦掉眼泪给贺霭回电话,贺霭几乎第一时间点了接听。
“贺霭,你听我说。”
贺霭的呼吸有些沉重,听到他开口却收敛起来,话筒两端只能听见蓝庭平静的声音。
“两年前,你把外套盖到我身上的时候,我就喜欢你。我以为你曾经如何对我都无所谓,喜欢或者讨厌,时间都能消化,但事实证明并非如此,我努力变得更好,就是为了有天站在你面前,你愿意多看我几眼。知道你成了我的师弟,却不能在寝室见到你,出于私心我查了你的论坛号,通过论坛接近你,没想到歪打正着。
“你去青海的第二天晚上,我才了解到你被霸凌的情况,你不怨我,我却责怪我自己。如果当初能帮你说上哪怕一句话,或许你就不必承受这么多。更何况你救了我,单凭这一点,我就永远亏欠你一分,你对我做任何事都在情理之中,所以不用向我道歉。
“之前你的话确实让我伤心了一阵,但也让我想清楚了,我的心曾经和你一样,但现在不是了。当下的承诺,只能反映当下的心境,我们不能预知未来的模样,我无法再次承受失去你的痛苦,这就是我害怕的东西,所以不如就在这里结束……”
贺霭出声打断:“我不答应。”
“你能保证永远不离开我吗,小霭?”蓝庭问,回答他的是长时间的沉默,他继而说:“你看我们这段时间以朋友相处,保持一步的距离,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我已经能够适应眼神不再追着你,用平静的心情和你相处……”
忙音传来,通话被贺霭挂掉了,蓝庭揉揉眉心,将手机收回口袋,重新回到书架之间。
他极力压抑住了,但一个人的时候,心虚又被放大了无数倍。说谎是这种感觉吗?胸口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块。
他又开始整理书架。
贺霭看自己的眼神总是那么专注,吸引他不由自主地回视,但默数到三就要移开目光。还要避免不必要的肢体接触,不能接受贺霭夹过来的菜,不能和贺霭两个人看电影,虽然睡着同个枕头但必须背对贺霭。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