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玉手里还提着公文包,顿了一下道:“痛苦了这么久,难道不该及时止损么……当然,如果你觉得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那就当我没说。”
这些话像细针一样刺得俞念心脏骤缩。他伸手抚摸了一下颈后的腺体,若有所思地怔怔出神,直到聚会散场也仍旧一团乱麻。
夜里十一点,地铁末班车带他回到跟肖默存共同的家。
打开门屋里漆黑一片,冷冰冰的像是降过温的储藏室,装着些没人关心的东西。开灯的同时馒头忽然从阳台急冲过来,喵喵喵地朝他叫个不停,模样极其不满。
“怎么了?”
俞念忙关好门,赶到阳台一看,装猫粮的碗已经见了底,只有周围散落着几粒,水碗也只剩下薄薄一层浑浊的水。
显然肖默存出门以前忘了给馒头留吃的。
“对不起乖乖,我忘了提醒爸爸了。”他抱歉道。
加好粮,换好水,俞念蹲在地上看馒头狼吞虎咽,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要是他们真的离婚,馒头归谁?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明显,肖默存并不像自己这么喜欢这只宠物。可能在他的眼里馒头跟俞念一样,都是个麻烦和包袱,是避之不及的存在。如果没有人监督,他就会把照顾它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
一想到要分家,俞念觉得身上止不住的冷,就像是依赖症忽然发作一样。
躺到床上后,他给肖默存发了条短信:“你今晚回来吗?”
直到快要睡着,手机才收到回复:“我回家了。”
原来肖默存回了养父家。
家这个字眼在他的口中只指代那一个地方,离大学城两条街的一条老巷子里,门脸破败的一家小吃店,二层的阁楼就是他的家。
不管条件多么简陋,附近的车位多么难寻,肖默存都很愿意回那里,并且经常会在家里过夜,几乎不会只待一会儿就走。俞念婚后也随他去过一次,在那个无法直起身的阁楼大约表现得有些局促,肖默存很生气,认定俞念是瞧不起那个地方,从此再也不肯带他回去。
俞念其实很想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我们的家?”
可他不敢,所以他早已学会了约束自己的行为。他打开手机的飞行模式,决定至少今天晚上要让自己睡个好觉,不去自讨没趣。
第6章 唯一的家
周末酒会结束后,肖默存一身疲惫,却哪儿也不想去。
夜色阑珊,他开着车兜到洛城大学附近的街区,慢速穿过两条小路才终于来到小饭馆外面。
没有直接下车,而是降下车窗转头望着饭馆门口。
三张折叠方桌,每桌四个塑料矮凳,他这种个头的人坐下会觉得不太舒服,不过为了省空间这么多年就这么过来了。明火明灶开在马路边上,往年还行,近年已经被罚过好几次,但店里实在只有苍蝇那么大个面积,管的人一走父亲又会把摊子支出来,一个人干到凌晨再收工。
饭馆没有菜单,因为不需要。仅有的几样选择就写在炉灶朝着马路的那一边,是肖默存的字迹,用A4纸写好拿到打印店过了一遍塑封,然后拿胶纸贴在不绣钢板上。
炒河粉、炒饭、烫米线,数十年如一日。来得大部分都是老主顾,有附近的学生,也有背景复杂的社会人士。
这样一间馆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个人经常忙得脚不沾地。小的时候肖岱桦还会让他帮帮忙,打打下手,大了反而不让了,尤其是他上中学以后更是碰也不许他碰。他问为什么,肖岱桦起初不肯告诉他,问得多了才说,怕同学看见了笑话他。
难道收拾碗筷,擦桌子,扫餐巾纸是很丢人的事吗?
肖默存小时候不明白,觉得他爸太大惊小怪。后来他明白了,自卑这种东西是天生的。
少不经事的年岁开始,贫穷会在人的身体里埋下一枚不起眼的种子,随着你的长大慢慢破土。童年的你去富裕的亲戚家串门时,也许还会央求玩一玩别人家小孩的高级玩具,长大了你却开始自动将自己和那些拥有先进电子产品的少年们划为两类人。他们还没来得及瞧不起你,你就率先疏远了他们,以免把玩掌机时自己表现得像个无知的穷光蛋。
他爸正是因为穷得太久了,自卑刻在骨髓里,所以才会在方方面面都活得小心翼翼,只求缩进穷人的壳里搏两父子一个平安。
夜风灌进车里,吹淡了肖默存身上的烟味,再过一会儿应该就闻不到了。他父亲受不了烟味,因此他每次回家都习惯先散散味道。
肖岱桦倒不是讨厌抽烟这个行为本身,而是一闻见烟味就容易咳嗽,十多分钟仍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