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算看出来了。
这两人的心,是在同一个煤堆里滚过的。
“我这儿的货物,大多是咒术和符篆。”
见宁宁『露』出些许失望的神『色』,青年赶忙道:“这些符咒与名门正派的那一套可大有不同!我这铺子里,最讲究一个‘邪’字。”
邪。
宁宁眉目稍敛:“邪术?”
“正是!”
青年从书堆里勉强直起身子,语气不自觉亢奋许多:“正道的心法,大多讲究五行相生、因循有道,我的这些呢,嘿——跳出五行之外,怎么有用怎么来。”
修真界术法众多、派别林立,宁宁所接触到的玄虚剑道,只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在她了解的所有修行之道里,符术可谓最是诡谲多变。
意在笔先、挥毫落纸,点横折捺皆有讲究,哪怕错位分毫,都可能与本意判若天渊;而笔墨丹青、朱砂浸血,绘制符咒所用原料不同,功效亦会大相径庭。
“我看二位都是剑修,或许对咒术不甚了解。”
青年很是客气,冲着宁宁咧嘴一笑:“邪法多与诅咒、禁制和魂魄相关,既能千里之外夺人『性』命,也可将旁人炼成可供『操』控的傀儡,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做不到。”
宁宁认真应道:“是挺邪乎。”
“还有更邪门的呢!”
男人来了兴致:“我听说啊,旧时魔族还有一种替命之术,能以他人的气运抵消己身孽障,一旦成功那便是瞒天过海,连天道都奈何不了你丝毫。不止这些——”
他讲到一半察觉到裴寂不耐烦的视线,心知自己偏了题,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言归正传啊,那位宋夫人来找我,是想问有关换魂的事儿。”
宁宁心口一紧,听他继续说:“那时她与城主感情不太好,来我这儿时面『色』灰白。可换魂乃是逆天改命的大忌,虽然古籍中有过记载……但我毕竟就是个小店老板,哪会晓得具体的法子,只能告诉她爱莫能助。”
宁宁若有所思地应声:“除了这个,她还有没有问过别的什么?”
“她是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过直到最后也没问出来,离开这里没过几天,就突发重症病倒了。”
青年眼珠子一转,身体往前倾了些,把声音压低:“这还不是最离奇的——等宋纤凝死后不久,鸾娘尚未嫁给城主时,居然也在某日进了我的店里,询问有没有肌骨重塑、蕴养灵力的法子。”
他说着顿了顿,似是讲得口干舌燥,端起身旁茶杯猛地一灌:“你说奇怪不奇怪,我这家店向来行事收敛,很少透出风声,来的多是达官贵人,寻常百姓很少能『摸』清底细。然而鸾娘自幼长在暖玉阁,连门都很少出,她是从哪里得到消息的?”
宁宁点点头:“这‘肌骨重塑’——”
这几个字显然问到了点子上,青年忽地咧嘴笑笑,俯身把音量压得更轻:“可不就是炼魂之术!以他人的魂力滋养己身肌体,不但可以维持容颜不老,对修为提升也是大有裨益。”
他说罢阴森森笑了几声:“你们难道不觉得,跟近日来的失踪案很是相近吗?”
裴寂冷眼瞥他:“你觉得失踪案与鸾娘有关。”
他用了十分笃定的陈述语气,青年听后也并不反驳,耸肩应道:“你们应该就是在查这件事儿吧?这只是我的一己之见,爱信不信。”
宁宁念及大师姐安危,并不与他废话:“你是不是觉得……鸾娘很可能是已故的宋纤凝?”
“不然她问起换魂术是为了什么?鸾娘又为何能找到这个地方?”
青年抬眼望了望门外,确定寂静无人后继续说:“而且我听说,鸾娘与曾经的『性』子大相径庭,可不就是被彻彻底底换了个人吗!”
许是从未有人与他谈论过此事,青年越说越来劲:“要我说啊,事情应该是这样:宋纤凝对城主爱而不得,恰逢身体抱恙活不了多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气之下用了移魂秘术,附在鸾娘身上。”
他又喝了口水:“鸾娘正是城主喜欢的长相,然而未修仙术,总有容颜老去的一天,于是宋纤凝又动用炼魂之法,试图永驻容貌、修为精进,让城主越来越『迷』恋她。”
这一番推理下来,倒也算是有理有据。
宁宁眼底的阴翳却始终没消,沉声问他:“店家,你可听说过《紫薇术法录》?”
“宋夫人买过一本,紫薇真人正是邪术大能。”
青年似笑非笑:“至于那本书,里面恰好讲到了换魂术,只不过所谈甚浅,没有太大作用。”
对话进行到这里,似乎许多事情豁然开朗,没有了可以继续聊下去的话题。
宁宁想起下落不明的郑薇绮,蹙眉沉声道:“那炼魂之术,究竟应该如何『操』作?”
“很简单啊,无非是活人、咒法、布阵。”
青年睨她一眼,像是想起什么,再度『露』出了略显神秘的表情:“炼魂十分有趣,同一时间献祭的生魂越多,所能得到的回馈也就越大。相同数量的魂魄,一个接一个炼制的效果,远远比不上同时献祭——或许那些失踪的姑娘还没死,幕后凶手在等一场天时地利人和的大祭。”
这让宁宁想起浮屠塔里的鹅城。
当年的邪修们也是将全城人的魂魄聚在一起,等待一并炼成。如果真如店家所说,离奇消失的女孩们尚在人世……
只要他们尽快查明真相,也许就能救下包括郑薇绮在内的所有人。
“二位听尽兴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