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众心目中心思深沉、准备绝地反杀的上校大人,如今还在地底下沉睡。我想了一想,觉得这十分像个童话故事,我就是那个即将拯救主角的英雄,沉睡中的王子被我吻醒。我敲敲玻璃舱门,对他说:“喂!王子!我说过我会还你的!放心啦!”
第一批培育的细胞死掉了一大半,我不得不取消实验批次,直接把第二次富集的阻断蛋白全部用于治疗使用。这加大了回输的风险,但是我没有别的选择了。等到终于收获唯一一批产物时,已经是第六天的早上了。收率很少很可怜,我甚至没办法做一些基础的检验,只能将它们全部回输到李艾罗体内。
这件事是拜托祝愿完成的,我一拿起针筒就双手发抖。包括重新清理创口,重新缝合都是祝愿来做的。我的手艺很差,会给李艾罗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伤疤。
自体阻断剂回输一个半小时之后,李艾罗的各项生命体征开始逐渐恢复正常,除去仍旧有一点低烧。停止注射辅助剂之后,他应该很快会苏醒,可是我等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直到四个小时之后,他仍然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在我的要求下,祝愿又给他做了一遍检查,这里条件有限,她也做不了什么。我想可能是自体阻断剂对他造成了什么损害,让他不能在第一时间苏醒。
我觉得很累,也很不知所措。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合眼了,因此有点头昏眼花。我懒怠地靠着隔离仓,假装自己在摸他的脸。我想起他离开枫市的那天,想起重新遇到他的那天。
“其实……四年前我们见过,上校。”我尽量露出一点笑,好像是在十分轻松地聊着天:“你不记得了吧?在真心疗养院啊。”
是父亲重病的那段时间,我抽出空去真心疗养院看叶阿姨。自从确认阿兹海默症,她就住进去了,我定时会去探望她。她一个人住着一间三人间,之前的病友都去世了,因此显得格外空荡荡。那个时候真心疗养院突然收治了一批从北区送过来做康复治疗的士兵,因为病房不够,想要把叶阿姨从三人间移到地下室去。南方的天气阴湿,叶阿姨又有风湿,我坚决不同意,于是和院方据理力争。和我沟通的院长助理低声劝我,说他们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现在是特殊时期,总要有所牺牲。
话说到这个程度,我也没什么办法,只是在心里盘算找时间给叶阿姨换一家疗养院。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士兵跑来找我,对我说,他们长官说叶阿姨不用搬到地下室里去了,但是另外两张床会有人住进来。
那个时候我才发现,曾经的Allen变成了李艾罗。我开始留心他的新闻和消息,收集有他照片的报纸。除了关心老朋友,还有一点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执念。
再去看叶阿姨就已经是四个月之后了。我处理完父亲的后事,并没有感到太多难过的情绪,紧张了很久的神经松散开。那天我到病房时,叶阿姨被护士推去做检查了,我太困了,躺在叶阿姨的床上睡着了。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没有拉帘子,一直听到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但并没有人叫醒我。
后来我听到了一阵很快的、不轻不重的摩擦声,以及轻轻印在我额头上的吻。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阵风从我脸上扫过,一位英俊的军人拍了拍我的头顶,温柔地说:“会好起来的。”
我的大半张脸都还藏在被子里,甚至什么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他就匆匆站起来离开了病房。后来我知道,那天他是来慰问前线受伤的士兵,把我也当成了他们其中的一员。
那是我那一段煎熬时光里获得的唯一的抚慰的吻。虽然那是一个错误的吻。
我没有去看他,只是闭上眼睛,轻声说:“你那天问我是不是喜欢你,很明显是吗?我以为我的演技不错。”
“上校,你那么聪明,为什么不想想,一个女病房里为什么会有个男孩儿?”我无所顾忌地嘲笑他:“您都是用亲吻来慰问士兵的吗?”
“是宣传处要求的。”一个低哑的声音传过来:“他们需要我亲吻一个孩子的照。我也觉得奇怪。后来让他们去调查过,说我亲的那个人应该是一位六十八周岁名叫叶季英的女士。”
我愣了一下,然后惊喜地站起来,第一时间打开隔离仓门:“上校,你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