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调查出这封信的出处?”齐王撑着下巴,面色凝重地问道。

齐王亲信庞立德亲自调查了此事,他站出来道:“回殿下,目前还没有,这封信是街边的一个乞丐交给小孩的。该乞丐祖上出过读书人,识得一些字,偶尔会帮人念信得个铜板馒头。今早,他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身边有一锭白花花的银子,银子下压着一封封印好的信和纸条,纸条上除了指引他怎么送信,还承诺事成之后,再给他两锭银子。乞丐贪财,便照着纸条上的步骤做了,他从头到尾也没见过对方。属下已经安排人去乞丐栖身的破庙蹲守,看能不能寻得蛛丝马迹。”

齐王沉沉地看着某一点虚空,须臾勾起一抹冷笑:“不必白费功夫了,对方既从来都没露过面,如今目的达成,自是不可能再出现,让蹲守破庙的人都撤回来。”

“是,殿下。”庞立德连忙恭敬地说。

齐王再次拿出那封信,手指轻轻抚过信上的海棠,艳丽,栩栩如生,可见画此海棠之人画技不俗,不过信纸、信封所用的纸张都是书斋里最常见的纸,无甚特别,没留下任何的线索。

他将信纸拿出又看了一遍,最后丢进了炉子里烧掉,然后把信封丢给庞立德:“看看能不能从这幅海棠的颜料、绘画技巧查出画画之人。”

庞立德接过信封受收了起来,犹豫了一下问道:“殿下,这人究竟何意?”

“想看我跟太子斗起来吧,左右不过是那些人。”齐王冷笑,“查一查,最近皇陵有无陌生人或车辆出入。”

即便知道对方是利用他铲除太子,他也会乖乖入局。太子不废,他如何能上位?

庞立德的办事效率很高,到了晚间就来回话了:“殿下,据查,从七月开始就偶有陌生的马车出现在皇陵那一带,到了八月下旬,这个频率逐渐上升,变成了三五日一次。那马车没有任何的标志,非常普通,乘车之人也从未露过面,不知里面坐的到底是男是女,有几人。”

“这就够了。”齐王心里有了盘算。皇陵重地,周围几里的百姓都迁移走了,所以马车往那边去的目的地只能是皇陵。可皇陵乃是连氏一族祖宗的安息之地,戒备森严,没事普通人不会过去,也不敢过去。

所以这突然出来的神秘车辆就很可疑了。再结合信里的那四个字,齐王心里已有了揣测,他吩咐道:“派人盯紧了去皇陵的那条路,查出马车内那人的身份,小心点,别打草惊蛇了。”

没两日,庞立德便带回来了好消息:“殿下,昨晚那马车又出了城,今早才回来,马车进城后七拐八绕,最后驶入了天香楼的后门便再也没出来,属下怀疑,里面的人很可能是天香楼的女子。”

傍晚去,次日清早再走,去的还是个妓子,事情已经很明了了。

齐王摩梭着下巴问道:“能否查到马车前些日子去皇陵的具体日期?”

事情已经过了两个月,此前也没人关注这点,很多信息已经无从查证,不过庞立德这几天还是打听到了几个日期,他将记录的纸呈了上去:“殿下,只查到了几个日子。”

齐王接过一看,上面总共有五个时间,他仔细想一下,其中有三个时间点他印象比较深刻。比如七月十二这日,他撸了太子一系吏部侍郎的官职,七月二十三日这天,陆皇后摔了一跤,虽然宫女眼疾手快,扶着了她,但心有余悸的陆皇后还是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一度让人怀疑她肚子里这胎保不住。八月十二这天,圣上派人去皇陵让太子中秋节那天回宫团聚。

三个日子都是发生了能够牵动太子情绪的事情发生。这说明了太子召妓除了发泄生理欲望,还有个重要原因,那就是为了宣泄情绪。太子在人前习惯了戴面具,惯常给人温柔无害的样子,可实际上呢,人哪能没有负面情绪呢,尤其是他们这种皇室子弟,外人看起来风光无限,实际上内力承受的压力比旁人更大。

他选择了看戏,观百样人生,而太子显然有更不为人知的发泄方式。

齐王自嘲一笑,攥紧了手里的纸条,眯起眼说:“时间不多了,安排下去,明日早朝弹劾朱文正。同时派人盯紧了通往皇陵的必经之路,若再看到这样的马车,速速来报!”

还有四天,太子的三个月罚期就到了,即便返回宫里。

只有短短四天,太子未必会再悄悄召妓。为确保万无一失,齐王决定刺激一下太子,夺了其旗下主管银钱的朱文正的官职。

不止齐王在算太子的受罚日期,许殊也惦记着。

她问秦管事:“还有四天太子就要回宫了吧?齐王那边可有消息?”

秦管事将收集来的情报汇报给她:“齐王麾下的庞立德这几天悄悄频繁调动手下的人手,通往皇陵最近的那个村子近日去了两个投亲的兄妹,当然他们投亲的亲戚早都搬家了,如今兄妹俩还住在那村子里。”

许殊笑了笑:“齐王挺有办法的嘛。”

这兄妹俩的身份不用猜都知道是谁,看来齐王是准备动手了,许殊便不打算多做什么,省得暴露了自己。

她吩咐秦管事:“继续派人盯着,不过离齐王的人稍微远一点,别被发现了,有什么变化,第一时间通知我。”

过了两日,秦管事便来汇报了:“夫人,天香楼的马车又去了皇陵。齐王收到消息第一时间进了宫。”

许殊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日暮西山,红霞万丈,树叶也被染上了一层落日的余晖。天要黑了,这个点齐王匆匆进宫应是准备今晚就对太子动手。

“齐王府里可有调动人手去皇陵?”许殊沉吟片刻后问道。

秦管事摇头:“没有,齐王府跟往日一样,并无大批人马出府。”

许殊大概猜到了齐王打的主意。有什么比让昭明帝亲自看到太子在祖宗陵寝乱搞胡来更让皇帝愤怒呢?只是告状,没抓个正着,太子肯定不会承认,搞不好还好反过来咬齐王一口,说他诬陷自己。兄弟俩吵起来,即便吵赢了,也未必能将太子拉下马。

齐王显然很清楚自己的这位对手的阴险狡诈程度。所以不做则已,一动,齐王必定会全力以赴,势将太子拉下马。

“秦管事,你让人盯着宫门,若有大队人马出来,立即告诉我。”许殊叮嘱道。

酉时三刻,天色昏暗,太阳的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地平线。秦管事匆匆踏进花厅,对着站在窗户边的许殊躬身行礼,语气激动:“真被夫人说准了。酉时两刻刚过,一队几十人的队伍从宫里出来,匆匆出了城,瞧那方向应是去皇陵。”

许殊仍旧背对着秦管事:“队伍里的人可有认识的?”

秦管事道:“未免被发现,探子离得有些远,不过似乎瞧见了一个仙风道骨的白发白须老者。”

许殊顿时明了:“应该是冠宇散人。齐王有这步棋子,难怪能让圣上轻车简行,傍晚悄悄出宫呢!”

昭明帝信道求长生,对得道高人的话那是言听计从。目前最受宠的高人就是这位冠宇散人,而众所周知,他是齐王进献给圣上的。

秦管事知道今晚要发生大事了,说不定那个一直盯着他们薛家的太子就要完蛋了,心里激动,搓着手问:“夫人,咱们要做什么?”

许殊轻笑着说:“什么都别做,让人撤回来,留两个在城门口,若是圣上回来了通知我一声便是。布置在通往皇陵这条路上的人也全撤,将痕迹全部清理掉,但凡在人前暴露过的,通通暂时安排到庄子上去避风头,没我的命令,不许回京。”

她能想到的,齐王就不能想到吗?

等料理了太子,齐王就有时间和精力来挖是谁在利用他了。薛家还不到暴露的时候。

“是,夫人。”一会儿就要关城门了,秦管事赶紧去办许殊吩咐的事。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许殊轻叹了口气,捧着书,准备熬夜等消息。

她心里不平静,齐王更是紧张,都深秋时节了,他手里还在不停地冒汗,后背的里衣更是湿透了,成败就在今晚这一举了。

宽敞的马车里,昭明帝丝毫没察觉到儿子的不安和激动,还兴致勃勃地跟冠宇散人讨论今夜之事:“散人,吉地在皇陵,今夜这丹必成了吧?”

冠宇散人半阖着眼,慈眉善目,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放在盘膝上的手指快速地掐来掐去,良久道:“陛下安心。皇陵乃是真龙之地,汇聚了数道龙气,得天独厚,有此精纯龙气相助,焉愁灵丹不成?”

说着轻轻一挥手里的拂尘,面前的小鼎下方的火势陡然增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丹香。

昭明帝吸了吸鼻子,嗅着空气中的丹药味,仿佛食了什么灵丹妙药一样,精气神一下提了起来,满面红光地搓着手:“有劳散人了。此事成后,朕必有重酬。”

对面的齐王听到这话,垂下了眼睑,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嘲讽。

马车背着夕阳的方向,一路疾驰,到了皇陵,夜色已经深了,伸手不见五指。

守陵的士兵听到马蹄声,上前阻拦:“什么人?”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立即拿出令牌:“奉圣上旨意,送一批物品进皇陵,尔等不得阻拦。”

皇陵葬了大燕朝历代帝王皇后和一些皇室宗亲,陪葬物众多,是个秘密颇多的地方,便是守护皇陵的士兵也不许过问,他们知晓规矩,便没有多问,快速放行。

一连过了三道关卡才真正进入皇陵。

听到马车停下,昭明帝立即问道:“散人,可是此地?”

冠宇散人拿了只罗盘,掐指一算,神神叨叨的:“陛下,吉位在东北方向!”

“好!”昭明帝大喜,被太监搀扶着下了马车,紧紧跟在冠宇散人的身后。

冠宇散人来之前脑子里已经有了皇陵这边的大致地形图。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皇族子弟来祭祀祖宗牌位,在此守孝所呆的地方。而太子身为储君,自然是要呆在此处最豪华的院子,他轻轻拨动罗盘,罗盘上的指针一晃,然后忽地停了下来。

冠宇散人大喜:“圣上,便是这边!”

前面的太监立即开路,往东北方向走去,穿过一条回廊就到了太子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