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麦假第一天

不渴了,心里舒服了,年年不想回家了,一群人就坐在凉荫儿里看满场的热闹:

大人们把麦个儿一个个拆散,用大木叉挑着撂到麦场中间;

麦场中间,驴子们拉着石磙一圈又一圈地碾;

大人们用木锨把碾出来的麦子高高扬起,麦芒和麦颖顺着风飘出去;

几个大爷用扫帚轻轻掠扫麦粒堆的边缘,把飘不走的麦颖和脱颖不彻底的麦子扫到一边,撂回场中间再次碾压……

特别美。

可再美也得回家吃饭,而且吃完饭不美的事就接着来了——马上得去继续拾麦。

早饭是在大街的家里吃的,年年临出门喝了满满一瓢水,感觉水都到嗓子眼了才罢休。

放下水瓢,他信心满满地对两个姐姐说:“今儿晌午我肯定不会渴了。”

事实是:

刚走到地,年年就憋的不行,想撒尿,可刚刚割完的麦地一览无余,拾麦的有一半是女生,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就地撒。

清早他先是迟到,跟着又跑到保国的地段去喝水被老师抓个正着,他真的不想再干任何特殊的事了,可撒尿这事,没法逞强。

年年最终还是举手对着于贵秀大声说:“老师,我老憋慌。”

“这,这……”于贵秀扭着头看了一圈:“我就是准你,你去哪儿尿?”

年年抱着肚子想蹦,他真的很憋慌,更让他心慌的是,他其实还有点渴。

他指了指西北方向遥远的一圈土围墙:“我去苹果园吧。”

于贵秀摆手:“你只要能跑到,去吧。”

年年撒腿猛跑,感觉随时可能尿裤兜里,而苹果园依然遥遥不可及。

他跑了一会儿,保秀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后面遥遥传来:“年年,够远了,俺都已经看不清你了,你只管尿吧。”

广阔的田野,一个人的尿真的是不值得一提,眨眼就不见了,所以其实哪儿都可以尿,关键是脱衣服的时候不能让别人看。

女人脱衣服的样子被人看到,是羞辱了自己,是不自重;男人脱衣服的样子被人看到,是羞辱了别人,是耍流氓。

年年回头看,发现自己也已经看不清那些人的模样了,他果断停下,尿。

他确定,自己绝对坚持不到苹果园,而且女生们知道他是找地方撒尿,这会儿肯定不会看他。

年年折回属于自己的那畦地,其他人已经甩了他几十米,不过,风调已经拾完了自己那一畦,正从他的对面往这边拾,接他。

年年高兴地喊了一嗓子:“大姐。”

风调笑笑,示意他慢慢拾,不用慌,有她呢。

很快,雨顺也过来了。

年年比高红梅、孟二妮、高永春、高大庆、保国和保山都早拾完。

除了孟二妮,高红梅、高永春几个都是家里的老大,没人帮他们。

年年得意坏了,去保山跟前炫耀:保山倒是有个哥哥在这里,可保秀速度也不快,没法接他。

保山举起军用水壶:“年年,你今儿晌午不渴了是吧?”

年年立马闭嘴,嘿嘿笑。

保山说:“这儿还有点早,一会儿老师分了新地方,再拾一会儿再喝。”

年年忍着嗓子的不适点头:“中。”

跟清早相比,晌午这一晌要长一些,同时也热的多,年年中间喝了保山四口水,到了麦场还是跟渴死鬼一样,趴在水桶上喝了半天。

晌午饭,春来回来晚了,年年吃完饭都回到老场庵躺在构树下凉快了,他才回来。

年年问他:“哥,您搁地割麦,清早恁早去,晌午错才回来,您都不渴?”

春来说:“渴,光想渴死。”

年年说:“那,那您还一下割到晌午错才回来?”

春来说:“只要麦能平平安安入仓,渴点没啥。”

年年看着哥哥淡定的样子,想起自己的渴死鬼模样,郁闷得不行:娇气鬼,打锅皮,不像个男的。

作者有话要说:方言注释:

打锅皮:上不得台面,烂泥扶不上墙。

上面两种说法其实都不能完全体现“打锅皮”的意思,方言里有很多词汇,风趣幽默,深刻而形象,只有生活在那个环境里才能理解,所以,我一直觉得方言是一种宝贵的文化财富。

我们国家幅员辽阔,民族众多,强制使用一种官方语言十分有必要,但也应该同时鼓励方言的使用和发展,最起码不应该贱化方言,自然形成的语言和各地的饮食习惯、穿衣习惯一样,都是人类适应自然环境的结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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