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山跑到窗户前,跳着脚往屋里看了两下,看不清,扶着膝盖弯下腰:“我今儿才换的布衫,你得给鞋脱了。”
年年痛快地脱了鞋,踩着保山的肩膀趴在窗台上往里看。
坐南朝北的房子,南墙上没有窗,北面的两个窗户也不大,屋里黑洞洞的,年年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里面的光线,发现里面真的有一个木头,不过还没油漆,所以看着不算吓人。
高大庆踩着高永春也爬上来了,两个人看着屋里的摆设讨论。
“课桌不全是土垒的了?换成木板了?”
他们一年级时候的课桌是泥里掺了碎麦秸垒的,一排一排都跟打了半截的墙一样,现在的课桌是整块的木板架在两头的土柱子上。
“前头那几排的木板看着咋恁窄咧?”
“就是,我觉得黑板都放不下,书搁不好就会掉下去。”
……
保山在下面喊:“年年你看清楚没?看清楚该我了。”
“差不多了。”年年跳下来,弯着腰驼保山。
“呀,真的有木头。”
年年还没有把腰完全直起来,保山就吓得大叫一声跳了下来,一口气跑出去老远。
回到家庙,年年跟安澜学保山的糗样,保山虽然现在已经和安澜比较熟悉,不像开始时那么拘束了,出丑时在他面前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我也不知为啥,明知没鬼,听见还是可害怕。”
安澜看年年:“你好像一点不怕。”
年年说:“就是个木头,有啥怕的。”
保山说:“木头是装死人的。”
年年说:“死人不就是活人没气了嘛,也没啥可怕的呀。”
保山无奈地看安澜:“他老小,还是傻子咧,连死人都不知怕。”
安澜看年年:“死人就是活人没气了?”
年年反问:“不是么?”
安澜说:“你就是因为这样想,所以不怕死人?”
年年说:“我啥都没想,我就是不怕死人。”
安澜想了,他想:这么一说,活人其实就是能呼吸的死人。
这个说法真准确,他现在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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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在新教室的第一节课,高水英先宣布几个规定:
一、因为离学校太远,没人教,他们的体育、美术、音乐课全部取消。
二、因为只有两门课,他们以后每天只上两晌学,后晌在家写作业。
三、他们的早操在麦场里上,每天五圈。
年年高兴傻了,高水英一宣布放学他第一个冲出教室,他想把好消息第一个告诉安澜,他不用黄昏自个儿照着安澜的字写了,他可以继续跟着安澜当面学。
他冲进三奶奶家,三奶奶告诉他,安澜去合作社了。
年年问:“他是去帮安欣姐寄信吗?”
安澜从来没去过年年家以东的地方,包括保山家,安澜也没去过,除了寄信,年年想不出安澜去合作社的理由。
安欣在西厢房回答:“不是,他说去买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