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迟迟,披风给下人,让他们洗干净了再给你吧。”薛夫人揉着太阳穴,拼命挤出来一个笑脸,却不知女儿被自己脸上的狰狞笑意吓得一哆嗦。

“好。谢谢小姨。”进程前,郭迟担心薛半夏一身血进去会吓着人,这才翻出来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

“你!”薛夫人食指一翘,指向那个拼命降低存在感的人:“你给我洗干净了再见人!!”

晚间吃过饭,薛半夏就去找了郭迟。

见薛半夏来了,郭迟也没有半分废话,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诉了她:“兄弟们打听到,最近在江浙地区见过那人,看他是准备去往江宁方向。不过这消息传来传去,也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半夏,你确定要去吗?”

“我确定。”薛半夏目光坚定,神情倔强:“师姐,还有别的消息吗?”

郭迟又细细将各式细节都一一和薛半夏说明,语毕,她伸手拍了拍薛半夏的肩:“师姐知道你一直耿耿于怀、难以放下,可是半夏,逝者已逝,三年了,你不能一直困在里面不愿出来。”

薛半夏垂了眸,坚决的神色中难掩落寞、不平:“我只是想不明白、也不想想明白,为什么他随手就能取了别人的一条性命却能全身而退,甚至连个板子都没有挨过……你知道的,虽然琪琪是奴籍,可是我和她都是奶娘喂大的,我当她是我的亲姐姐。我无能,救不了她,却不能眼睁睁看着杀害她的人安生过完这辈子。杀人偿命,他该还的,绝不能逃。”

“我明白,我明白的。”郭迟见不得一向活泼的师妹如此模样,忙不迭点头:“师姐不是想拦你。只是……你不像我,我是在野之人,又是镖师,手里多少有几条人命,就算是杀了那狗贼,我也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你不一样,你出身官宦之家,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祖上几代行医,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就算杀了他、报了仇,你又如何能回到原点?”

说着,郭迟顿了顿,捏住薛半夏冰凉的手,旧事重提:“不如,师姐去杀了他。”

“不可!”薛半夏猛地抬头,连忙拒绝:“不能这样。师姐,你信我,我能处理好的。”

直到磨得郭迟松口答应,薛半夏才走出客房,她松开紧握的双拳,放任其轻颤。师姐所说都是她的痛点。她不是孑然一人毫无牵挂,相反,她的身后有薛家,有在朝为官的父亲和兄长。她也从未杀过人……

她来自21世纪,来自那个人人平等、法度森严的年代。她无法认同人命分贵贱高低的想法,所以她对那人杀人后可以全身而退一事如鲠在喉、难以接受。同样的,她忘不了自己没有权力随意处置任何一人的性命,哪怕那人曾轻易取走了琪琪的生命。

可是,可是她不甘心。

就算她的手上从此不干净了又怎样?就算她从一个救人性命的医者变成了夺人性命的刽子手又如何?琪琪的无辜遭殃是事实,是如铁锤一般重重锤在薛家所有人心上、砸的他们鲜血淋漓的事实!取人性命者,合该付出相应的代价才是!

既然大梁律法无法给她满意的结果、不能让双手染血的杀人凶手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那么她来!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就算她负了祖宗教诲、以后再无行医的心境,那条命,她拿定了!

郭迟坐在桌前,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什么两全的法子。

师妹虽然从小闹腾,可是向来吃得了苦,因而才在得了一身好功夫的同时,练得绝佳医术,她是真心喜欢行医,也为此付出了应付出的努力。她曾经说过,她从不轻易与人动手的原因,是她打心底里认为自己是一个大夫,一个救死扶伤的大夫。就算在今日,那般危机关头,她手上都留有分寸、从未动手取走任意一人的性命。

可是她却要亲手去报仇。放她一人处理此事、去杀人,郭迟觉得不安,她不愿意看到师妹在大仇得报之后无所事事、憾失理想的模样。杀人,尤其是心怀慈悲之人杀人,定会生出心魔,纠缠一生,难以摆脱。

郭迟十分确定,如果有朝一日薛半夏报了仇、杀了那人,定然不能心无旁骛地去救人。

她与自己不同,自己这些年走南闯北,押送了不少镖,手上早已不干净。再杀一人而已,于她而言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实在无关痛痒。更何况那人是杀了琪琪的凶手,她虽与琪琪并不亲密,但是也见不得她枉死。

只是,她已经答应了师妹再不掺和此事。她一向说到做到,此刻也无法违背自己的许诺。

沉默许久,郭迟无意识地抚着重剑剑柄上的缠绳,想不出任何两全之法。她转身走向书桌,提笔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