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这些……”钟泽方喃喃:“这个傻姑娘……”
“我并无意阻拦你们去为亡者讨回公道,但是……”赵冶沉吟片刻,再开口时的语气和缓了几分:“半夏是个好姑娘,她就算杀了人,做了在你们江湖人看来‘血债血偿’的事情,也仍旧明白,当地官府不会轻易将一起命案轻轻掠过。在离京之前,她早已做好了报仇之后便再不回京城、在外定居的决定。她明知我有压下此事的能力,却也不肯与我多嘴一句看我为难……便只能想出躲着官府的法子,也不过是担心身边的亲人心痛担忧。
现在,一条两全其美的路就在眼前,我不能任由她任性而为。
而她此刻根本听不进去我的劝,若我没有猜错,则主要是因为钟兄……”
闻言,钟泽方挑眉,不可置信:“我?”
“是。”赵冶郑重点头:“她将过往种种尽数告知你我,钟兄怒不可奈只想手刃仇人,半夏却觉得是自己将你拉进了这摊子事中,不愿独善其身。她想与你共同面对王钺,宁愿放弃她的理想、她的未来。”
说着,赵冶起身拱手,向钟泽方深深弯腰,端正地行礼:“赵冶恳请钟兄三思。半夏有美好光明的将来,而这一切尽数掌握在钟兄之手。还望钟兄,莫因一时的气愤,做出那对半夏不利的选择!”
钟泽方定定坐在凳上,愣愣地看着面前为了师妹卸下全身荣贵、谦恭赤诚的赵冶。
以前,不,甚至在今夜之前,他都固执地觉得赵冶并非师妹的良配。
确实,他身份高贵,一表人才,据说也算得上是年轻有为。可是那又怎样?没有人想要师妹将未来一生的幸福托付于一个富贵家庭里、托付在一个“青年才俊”身上,他们这些亲人,无非希望师妹能找一个琴瑟和鸣的知心爱人。
赵冶看起来怎么也不符合这个标准。
师妹会武,擅医,为人直爽,嫉恶如仇,虽无闺阁小姐的静贞端庄,但是却大方潇洒,她未来的另一半是豪爽不拘的江湖中人也好,是妙手回春的杏林之人也罢,既能聊到一起,又能彼此切磋,生活定是轻松愉快的。
可是,她却似乎认定了赵冶。
起初,钟泽方不懂。赵冶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好选择,他背后的家庭、权势等皆是枷锁,薛半夏是只心有牵挂的鸟,虽有牵挂,可她终究是只鸟,飞翔才是她。
可是现在,他似乎有些明白了。赵冶是王爷之前,首先是赵冶,他心思细腻,他坦怀相待,他是真的将半夏放在了心坎之上、事事为她着想的。
甚至许多事,他的了解都比他这个相识十几年的师兄都深得多……这其中无非是用心二字。他赵冶是切切实实在半夏身上用了心,这才有了这么多“设身处地”。
久久,钟泽方起身将赵冶扶起,神色中多了几分信任:“赵兄多虑了。”
得到对方的回答,赵冶松了一口气,却又听到钟泽方开了口。
“我也说过,在我心中琪琪虽然重要,但确实比不上半夏。若为半夏的后半生,让那王钺多活个几日,我并不会有半分犹豫。”
“多谢钟兄。”赵冶点了点头,正想告辞,却不料钟泽方给他倒了一盏温茶,示意他稍安勿躁。
“留赵兄,不为别的,只是……想和你说说心里话。”钟泽方低了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实话说,我之前并不看好你与半夏的……未来。
你身份不简单,我虽不知道京中权贵人家的家庭琐碎,但是却也不难想象,半夏虽然从小习武学医受了不少苦,但是性子却单纯,是各个长辈哥姐娇惯着的,她没见过什么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我觉得若是待在你身边,定会遭人算计受人迫害,还不如趁早算了。”
见赵冶张口想要解释,钟泽方轻轻一笑请他继续听自己说:“除此之外,我也看得出,赵兄身居高位,心机深沉,若是真心相待也罢,等十年二十年后,色衰爱驰,赵兄想要做什么不利于半夏的事,轻而易举。所以我不同意。
但是方才赵兄句句肺腑,确实惊醒了我。
原来是我着相了。
我同半夏一起长大,虽熟悉她,却不料竟没赵兄了解她。赵兄观察入微,又愿为半夏考虑,我想,这份心怕是比起什么都珍贵。我相信,以赵兄的傲人心智,定能给半夏安宁。”
昏黄的烛火掩住了赵冶赤色蔓延的脸颊、颈间,却无法遮掩他神采熠熠的双眸,坚定又温柔:“我自会护她周全,若她愿意……那便是此生不变。”
钟泽方心中大石落地,照着赵冶方才,原模原样地向他行了一礼:“不管是十年,还是二十年,若有一日,赵兄与半夏之间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我只求赵兄别将手段心机用在她身上,只需向江南广盛镖局修书一封,届时我定会将她带走、半分不惹你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