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她的神思在家中一片欢腾的气氛中微微凝顿了一下,一个荒唐无据的念头忽而从脑海中闪过——
或许……
……这件事会与那个人有关么?
因为白清平的工作总算有了着落,白宏景和贺敏之便开始琢磨着让小女儿辞职回家休息了。
他们也是好意,总觉得赚钱养家是男人的事,此前让小女儿出去工作都是迫不得已,如今情况好转自然该让女儿回来享享福气;白清平也是一样的想法,尤其他自六月家中出事后便一直对妹妹心怀愧疚,眼下更想好好弥补她一番。
白清嘉却坚决不肯辞职。
坦率来说她很喜欢现在的这份工作,读书、讲课、翻译、写作,每一件都是她力所能及的,靠自己的手养活自己是一件很令人愉悦的事,她不愿放弃品尝这种甘美;何况哥哥如今虽然有了收入,可要彻底改变家中的生活还依然很困难,他们一家又欠了静慈那么大的恩情,不说还上一座矿山,最起码也要尽心为人家寻找名医,这些都需要费用。
她将这些道理一一跟家人们讲了一遍,最后还是坚持继续工作,她父亲母亲知道小女儿执拗,后来也就歇了再劝的心思,只嘱咐她不要让自己太累,需时时记得自己还有哥哥作依靠。
贺敏之还说:“唉,你要坚持工作也好,在外面多接触些人——尤其那个程先生,我看人品是不错的,雪中送炭的情谊最难得,你们也算有缘分,不如过几天请他来家里吃顿饭吧?要是你们小儿女愿意,就尽早把事情定下来……”
这番陈词可真让白清嘉哭笑不得。
“母亲,”她无奈地搂住了母亲的手臂,皱着眉抱怨,“我和程先生只是知心的友人,就跟我和静慈是一样的,哪有你想的那种关系……”
贺敏之摇了摇头,又刮了刮幺女的小鼻尖,说:“现在是现在,以后是以后,关系总要慢慢发展的么。”
语罢见女儿露出一副不赞同的神情,便又追着问了一句:“怎么,你不愿意同他在一起,是因为不喜欢他?”
“自然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了!”白清嘉头疼地申辩,“我很尊敬他感激他,可并不是出于情爱,当然不能跟他结婚。”
她母亲被她这副义正辞严的小模样逗笑了,又调侃她:“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叫情什么叫爱?净在胡说。”
这话让白清嘉一愣,“情爱”这两个字让她的心短暂地空了一下,随后一个人模糊的侧影又飞快地从她心上掠过了。
仅仅是浮光掠影般的一瞬。
……却已足够让她感到怅惘和酸涩。
次日她又回到学校工作了。
到办公室门口时她意外地见到了程故秋,对方仍是一身长衫清俊儒雅,只是神情依稀有些焦灼,直到扭头看见朝办公室走来的她才倏然松弛下来,几步迎过来说:“可算让我见着了活人,夜不归宿是多大的罪过,你就不晓得自己有多让人担心么?”
他看起来真是十分担忧,眼下还有些青黑之色,像是昨夜没有睡好,白清嘉一见便十分愧疚,连忙解释:“啊,我……我昨天回了家里一趟,真抱歉,我该想到提前跟人说一声的……”
这其实是没根据的话,毕竟她并没有任何要跟他交代行踪的义务,冷静下来之后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于是难免感到些许局促——他大概是头回处置这种情况,脸竟不受控制地涨红了,一口气红到耳朵根儿,语气也很不自然,说:“不不不,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我昨天听你们系里的孟柯说你生病了,怕你走在路上出什么意外——这都怪我太爱胡思乱想,你不必理会……”
这样的反应着实在白清嘉意料之外——她原本丝毫不认为自己跟程先生之间有什么风月的可能,更认为对方提携自己也只是出于善心和友人之情,可昨日母亲的一番话却忽然给了她提了个醒,如今再看程先生对她的种种……便跟过去她的那些追求者很有几分相像了!
她十分意外,简直称得上是措手不及,同时又怕是自己多虑了、不敢真的往那条路子上想,支吾迟疑间又听身后传来了一声清脆的“程老师”,回头一看见是国文科的汤晓晓。
这位女学生可真算得上是程先生狂热的追随者了,据说曾在学生间毫不掩饰地表达过对先生的迷恋,还曾给他写过热烈的书信;如今她找先生都找到楼上外文系来了,此等执拗若真是为了学问也着实值得嘉奖,只是她找到先生后却还不满足,非要偷偷斜眼看着白老师,眼神中的敌意昭昭然外露着,让人想装作没看到都十分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