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冰砚还要赶着去白公馆见白清嘉,自然是没空同她一起吃饭的,恰巧此时张颂成和褚元把军车开来了,他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接着抬头对苏青说:“今晚可能不巧,不知道苏小姐方不方便上车说话,之后我会让人送你回去。”
尽管不能共进晚餐的事实是让人失落的,但男人绅士的作为却依然令人心动, 苏青的脸更红了一些,又点了点头说:“好的。”
他们一同坐在了军车的后排,前面坐着他的两位副官,高大的军车总是具有某种独特的威严、会让路上的行人下意识地退避,苏青坐在车里看着他们敬畏羡慕的眼神,心里忽然涨得很满,有种奇异的舒适感。
“冰洁去找苏小姐了?”
这时坐在身边的男人开了口,低沉的声音好听极了,让人渴望从此一直听下去。
她立刻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目光,扭头看向他的侧脸,答:“啊……是的,昨天去了我家。”
顿一顿,又试探着补充:“她哭得很伤心……说、说哥哥不肯见她……”
徐冰砚没接话,也没再问他妹妹的境况,深沉的男人让人看不透也猜不准,令人畏惧也令人向往。
苏青抿了抿嘴,垂下眼睛想了想,又说:“关于之前在新沪发生的事,冰洁真的已经知道错了,这段日子她一直在忏悔,也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想要跟白老师道歉……”
“不过作为冰洁的朋友我也想替她说句话,这次的事她同样是受了委屈的,”她看着身边男人的脸色继续小心翼翼地说,“她的确犯了错、冒犯了白老师,可泼油漆的主意并不是她出的,只是被国文科的几个同学撺掇了,她们针对白老师也是因为她和程先生的关系,冰洁的性子最是单纯善良,这回属实是代人受了过……”
这话说得可高明呢,一来替徐冰洁澄清了真相、展示了自己同她关系的要好,二来又不动声色地暗示了白清嘉和程故秋有不清不楚的纠葛、但凡是个聪明男人就不该再上那女人的当,而她这个局外人却最是清白干净,还能站出来替人主持公道呢。
她是越说越顺了,心绪也把持得越来越稳,一顿之后语气又缓了下来,似是很诚恳地在劝:“冰砚哥哥……我知道你心里最疼冰洁,这回罚她也是为了她好、想让她长记性,可她也还是个小女孩儿,这些惩罚对她而言是不是太重了?你也知道她什么都不怕的,就只怕你不要她了……”
说到这里她终于鼓起勇气伸手拉住了男人的袖口,一颗心在胸腔里扑通扑通跳得飞快,那一刻只觉得自己像个舍生忘死义无反顾的英雄。
“原谅她吧,就当是给她最后一个机会,”她就像他的妻子一样处处为他和他的妹妹着想,“她真的很想你,你也舍不得她再受苦的……对么?”
这些话诚然都是很在理的,可坐在前排的张颂成却不知为什么就是感到有些不对劲,尤其当他透过后视镜看到那位苏小姐竟逾越地拉住了将军的袖口,那种尴尬僵硬的感觉便越发强烈了。
——这……这合适么?
他已如坐针毡,明知道不该多看却还是忍不住一个劲儿地看,又暗想这一幕得亏没被白家那位坏脾气的小姐瞧见,否则他们将军还不得……
正在偷偷摇头啧啧感叹,余光却紧接着在后视镜里看到了他们将军把袖子抽开的动作,尽管为了顾及体面并未显得太过决绝,可那位苏小姐的脸色却还是很快苍白下去了。
“苏小姐。”
将军的声音永远严肃且刻板,与面对他那位白小姐时截然不同。
“很抱歉冰洁打扰了你,也很感谢你愿意为了她的事费心,”他的态度客气而疏离,同时又掺杂一点冷峻和严厉,“不过这终究是我们的家事,也许不太适合外人介入,如果往后她继续因为类似的事情去找你,就请苏小姐不要参预太多了。”
这是分量不轻的一句话,尤其那句“外人”更让人害臊,苏青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尴尬与局促让她急于开口解释:“冰砚哥哥,我……”
“人总要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她不再是小孩子,应当学会承担责任,”他却似乎对她的解释并没有太多兴趣,径直打断她说了下去,“即便泼油漆不是她的主意,但她参与其中却是无可争辩的事实,也许相比对其他人我对她的惩罚确实偏重,但这也是因为在公法之外我还有一份作为兄长管教她的义务,希望苏小姐理解。”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深邃的眼中一片平静却仿佛有着洞烛人心的力量,垂目看向她时像是能够一眼看到她心底。
“居必择邻游必就士,潜移暗化自然似之,”他的话语透着无限深意,“其实出事之后我也曾感到诧异,不知冰洁何时变成了那个样子,如今想想大概也与她在学校新交往的朋友有关,往后对这些事情我也应当多上些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