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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在责备叔叔,而是在想……”年知夏一指天上的云,又指了指地上的泥,“我与叔叔有着云泥之别。”

傅北时的第一反应是:尽管你出身于小门小户,但你既已嫁入镇国侯府了,便是镇国侯府的人了,与我何来云泥之别?

不过这话他并不想说,因为“年知秋”所嫁之人不是他。

末了,他吐出了一声叹息:“嫂嫂何苦妄自菲薄?”

“并非妄自菲薄,而是实事求是。”年知夏认真地道,“但纵是云泥之别,我亦不觉得自己的性命较叔叔低贱。”

傅北时素来不认为白丁的性命更低贱些,是以,只要向他报了案,他都会秉承着刚正不阿的原则,将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即便双方一方是贩夫走卒,一方是当朝大员。

但从未有人同他谈论过众生性命之平等,他周遭多得是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官吏。

“年知秋”的意思是贫富之差是不可抹杀的,他富有,他便是云,而“年知秋”穷困,便是泥。

这是客观描述,并非妄自菲薄。

“嫂嫂说得是。”他柔声道,“嫂嫂见解不凡,若非女儿身,定能有一番作为。”

“叔叔谬赞了。”年知夏敬佩地道,“叔叔是本朝三元及第的第一人,愿意屈尊同我说话,乃是我之幸事。”

在冲喜一事降临在这年家前,他的目标是成为傅北时的同僚,与傅北时一道扬清激浊。

“不算屈尊,能同嫂嫂说话,亦是我之幸事。”傅北时曾见识过不少才女,多数出身于官宦之家,其中绝大部分名副其实,遗憾的是她们的才华不是拘泥于小情小爱,便是用于藏拙了,离经叛道者一个也无。

在他看来,本朝对于女子的束缚太多,惟有离经叛道,方能不成为糟粕的附庸。

年知夏接着道:“我亦不觉得自己较贩夫皂隶高贵,更不觉得自己较出卖皮肉的妓子、小倌儿高贵。我认为只要不作奸犯科,堂堂正正地凭借自己的力量糊口皆值得尊重。地位高者歧视地位低者不过是以此来让自己快活些而已,因为地位高者上头有地位更高者,难免会受委屈。即使是凌驾于众生之上的今上,亦会有诸多不便。”

傅北时赞同“年知秋”的观点,可是妄议今上,一旦闹大了,乃是砍头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