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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能还是顾着自己多一些,对孩子的教育多少有些一板一眼了,她当不了一个慈母,也耗不起那个耐心。所以唯一让她合心意的就是从小就品学兼优的唐起,不需要任何人煞费苦心,他就省心省力的长大了,并且是那种能让父母格外长脸的优异。

唐起有分寸,懂礼数,鲜少对人出言不逊,这也是第一次,他这么尖锐的谴责自己,狠狠揭开那道唐母深埋于心且不知廉耻的疤。唐母当然无法忍受,可又不得不忍受,因为唐庚的突然离世,她不想在唐起的伤口上撒盐,只能难受得大颗大颗流眼泪。

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犯过一些错呢?

只是她那次错在原则上,她也比谁都清楚,那是作为丈夫的唐博申绝不可能容忍的底线。

她记得好多好多年前,记不太清了,那段时间唐庚的脾气越来越差,对谁都是一张臭脸,经常时不时在屋里摔摔打打,却在她某天半夜刚回家时推门进来,莫名其妙问了句:“妈,你爱我爸吗?”

她当时出完差,一身疲惫,并没在意孩子突如其来的问题,好像说了句:“我不爱你爸的话,怎么会生下你和你弟弟。”

她当然爱过唐博申,很爱很爱过,可时间能冲淡一切,爱也会同岁月一起慢慢消逝,到后来同床共枕,又到同床异梦,致使天下间多少对夫妻最终走向离散。

这么多年,若是唐起没有突然提起那个人,提起这些难堪的过往,她几乎快把唐博申忘了。

当年事发之后,唐母也曾薄情寡义的想,不好的事情记着它干什么?自虐么?人生那么长,总不该在愧疚自责中度过下半辈子,所以她选择让自己忙得无暇他顾。然后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无法去面对唐家的两个孩子,特别是每每看见唐庚那双对她充满敌意和怨愤的眼睛时,她总觉得,这孩子其实知道些什么。

可能是出于逃避,她索性连孩子都不管了。

而事实上,所有那些不光彩的过去,唐庚都知道,甚至连唐起也心里有数。

事过这么多年,却在这么不合时宜的时候被亲儿子捅出来,毫不顾忌她的脸面:“唐起,你冷静些吧。”

唐起忍着泪,体内有股狂躁的疯劲儿在猛窜,他说:“我够冷静了。”如若不然,他绝不只是跟她站在这里对峙,而是拎着刀杀到张家,要他们偿了命才能消去分毫。

还要怎么冷静,他甚至想杀人。

唐起一直都在尽全力控制自己,他够冷静了,冷静到所有的悲愤无处发泄,无时无刻压抑着,因为稍一松懈,他就会崩溃,只能憋在心里发狂发疯,他知道他一定会有忍不住失控的那天。

那是他哥啊,他怎么冷静得下来。

唐起忍得心脏一波接一波的痉挛抽痛,只能咬紧牙关,死死硬撑:“你回去吧。”

“你的状态很差,”唐母不计较唐起那番过激的言论,“跟我一起回去休息。”

“我陪陪我哥。”

闻言,唐母朝室内的冰棺望了一眼,抬手拭去满脸泪痕,默默转身走了。

直到看见车尾消失,唐起才捂住心口,呼吸困难的躬下身子,待这股疼痛缓缓平息,唐起便独自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丢了魂儿似的双目无神。

一辆黑色轿车飞速蹿进殡仪馆大院儿,接着一个急刹停在唐起面前。

车门打开,孙忘满脸担忧的迈下来,几步跨到台阶上,瞧着唐起此刻失魂落魄的模样,孙忘心疼极了。

“我才知道,大哥出事儿了。”孙忘原本跟几个朋友在深圳瞎捣鼓一个项目,中午接到母亲的电话得知唐庚车祸去世的噩耗,连忙订了机票飞回来,片刻都没耽误,火急火燎冲到唐起身边儿。

唐起没吱声,光是那双湿润红肿的眼睛,就让孙忘难受得不行了,蹲下身拥住对方:“唐起起……”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安慰更是多余,孙忘平常咋咋乎乎,这时候倒出奇安静,陪好哥们儿坐台阶边伤心。

因为高中那年他和唐起去怀化在山沟沟里走失,他被一艘灵船吓得掉头就跑,很没义气的把唐起撇下,自己晕头转向且误打误撞的跑了出去,马上给家长打电话求救,遭匆匆赶到的唐大哥狠狠威吓了一通,自此被唐大哥记恨上,一直都不待见他。

孙忘只能偷摸跟唐起结交,非常清楚唐庚一直扮演着一个长兄如父的角色。

如今这个如兄如父的人车祸身亡,可想唐起多受打击,这种时候,他还哪管得了那些小打小闹的小生意,别说在深圳,即便在月球,也得坐火箭回来陪唐起扛过去。

两个人沉默着坐到深夜,诺大的殡仪馆已经空了,只有偶尔巡视的门卫和留下值夜班的一两个工作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