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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明明在说崔从筠的事,现在又提起江南税赋案了,崔甫隐隐觉出些不好来,仍是行礼回道:“江南税赋之事,乃是江南商户贪心过甚,妄图欺瞒国家朝廷所致,陛下一时受人蒙蔽,再有江南出身的官员……”

“我问的不是这个。”崔敬晖淡淡打断他,“增减税赋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度知司核实并无灾情之后便可议定,却如何会演变成如今的局面?”

“这……”

崔甫仍在犹豫,崔敬晖却已失了耐心,直说道:“江南税赋一事根由不在江南灾情,而在京城,在九成山。世家亩产多在京城近郊,昔日正朔尚在京城时,朝廷稳定,百姓安泰,京郊地沃,世家所出粮食便可供给一城上下。即便江南是天下粮仓,积谷难出以致腐败,也只能烂在仓里,而无法北运。”

江南河道众多,若想外运粮食,最好的办法便是漕运。但漕运依托河道,到底比不上陆路四通八达,且运河北段码头距离京城较远,中途又有山路难行,从江南到京城一路靡费太过,是以往前北运的大抵只有丝绸之类的贵重东西,若用此路来运粮,未免奢侈。

然而,当皇帝东迁九成山行宫,朝廷、百姓随之迁移之后,情况便大不相同了。

“自几年前陛下与皇后交恶,离宫东行再立‘小朝廷’后,文武百官不得不随之东迁。”在那样的情况下,留守京城便等于仕途停滞,朝臣们几乎别无选择,“官员东迁必有随员,随员又有亲从,且行宫不比九成山,此地土地广阔,百废待兴,又会吸引大批人马前来。由此,京城几乎被搬空泰半。”

相比起京城伫立百年的皇宫,九成山行宫是又小又破,但唯有一点好处,便是临近河道,方便漕运,自此,江南的粮食终于能够直通北地,受制于地形无法运送的,反倒成了京郊亩户的粮食。

世家之所以为世家,除开门第高贵之外,更重要的是世代沿续,这沿续不仅在乎地位,更在乎浮财地产,历经世代之后,京郊土地几乎尽归世家所有。往前这些土地亩产供给京城上下,而今却是江南漕运粮食北上,这无异于夺了世家财路。

若只是如此便罢,可惜寒门子弟生性贪婪,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减免江南税赋,如此江南粮食价格压得极低,而京城积谷却无法压价,越加无法出往九成山。且出身寒门的官员不比世家子弟,目光短浅,总以为凭借这一两小事就可与世家平起平坐,平日里商谈政事也多有摩擦,世家的官员们这才生了惩治之心。

于是等到江南税赋一事久悬不下、征收税赋将近时,世家官员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税赋有关的事情搁置不议,直接将相关文书发往地方,让底下人都按旧章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