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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没有尽力挽救过,裴是非是高宗旧臣,门生数以千计,也算是名满天下,亲子无辜身陷牢狱,他也算是觍着脸豁出去,带着官帽官印跪求于宫门之外,愿意用这一身荣誉换得家人平安。

但这点努力,在韦氏刚烈手段面前什么也不算,甚至他能保得一己性命,还是因为弟子林颖芝舍命相救。

这是他毕生之痛,毕生之憾,如今却被人随意拿来说嘴。

裴是非冷淡了些,将棋子随手投入罐中:“陛下提及旧事,又是为何?”

仿佛知道惹了裴是非不快,褚霖再开口时便带上了些小心。

“裴公先时说大衍海晏河清,然而江南一道的水,却仍是一片污浊,朝廷有法度,税赋之事既有议论,便该等朝中议定之后,户部下发文书,地方再行落实。这一回却……”

江南的税赋,早在朝中议定之前便已经收了上来,必然是有人提前替朝廷做了决定。

寒门同世家相争日久,左右不过都是那么点手段,崔家在其中做了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但让裴是非没料到的是,这坐不垂堂、充耳不闻的圣明天子,竟然也是门儿清。

“裴公以为,此事关节在于何处?在于户部,在于传信的小吏,还是在于江南道的行官?”褚霖连连摇头,“单论欺上瞒下这等大罪,户部官员身在朝廷之中,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也犯不着为了些许粮税豁出身家性命。然而世家枝叶繁茂,亲族广连,这个是那个的堂叔,那个又是这个的族弟,这满朝的文武官员,细究下来竟没有攀不上的亲戚,人一多起来,便难免有几个不成器。

“身居上位的想要管束,碍于宗族情面终究难以翻脸;想要大义灭亲,但纵横官场之中,谁身上能没有几个泥点子?他今日同你翻了脸,明日你就能将他老底掀出来,如此彼此制衡,上下克制,就算是知晓利害,有心澄清六宇的,终究也不免同流合污。”

这样的道理,连褚霖一个半路出家的皇帝都看的分明,裴是非又如何能不清楚?崔敬晖自出生起便在漩涡之中,而后又一路攀登成了崔家掌舵,他又如何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