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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纪回到a市,爱呀河的河道已经挖得差不多了。接天连夜的暴雨,将还没有灌水的河坑灌了厚厚的水。

老纪在窗口看着远方,他总觉得,那里有个孩子。他很多次冲进暴雨里,去找那个孩子,他似乎哭得很伤心。

一场大病后,纪勇涛真的老了。

膝盖痛得走不动路,听不清声音,醒一会儿就犯困。

只能在家里,拄着拐杖兜来兜去。他找到了一张老照片,发霉了,合照里的人脸都变得斑驳。有一个雪白的霉点,将那人的脸完全腐蚀。

忽然,他回到桌边,打开了那支手机。老纪开始录自己的回忆,他的思路清晰,时间、地点、事件、人物、吃的饭菜、调味料的价格、借同事的钢笔、舞厅里女孩的高跟鞋、钥匙扣的触感、火车站的人声、弟弟的长头发、沉重的行李、可乐开瓶轻响、百元大钞被点燃的味道、那人的笑声、那人的哭声、那人趴在阳台边、那人的身上被阳光照得发亮。

那人走路时每一步迈得多大,那人喜欢看的录像带,那人抠蚊帐抠出的坑。

自己的爱和恨。

自己失去的一切,那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一切。

芦苇花和飞鸟,孩子般的眼神。

那把总是忘带的钥匙。

纪勇涛在一个玻璃可乐瓶下面,发现了一把压着的钥匙。

他把钥匙用钳子夹碎了,放进可乐瓶里。忽然,他觉得自己做了一直忘了做的事。

他把钥匙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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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他听见了流水声。

河道灌水,河流重现。他躺在床上,似乎躺在平缓的河流上,流淌向很远、很白净的远方。

人们路过705室,早上,他们看见门是关着的。如世间所有疲惫的人,白发人沉湎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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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先生替他收拾身后事。

遗嘱是留在录音里的,所有东西都留给了楚先生,全权处理。其实没多少东西,老家具,老录像带,那人的骨灰。

他以为老人会提出把骨灰带去上海之类的要求,但没有。要求只是水葬,离家近就好。

一个骨灰坛,一个可乐瓶,在凌晨,楚先生带着它们去了河边。他去了,但是又回去了。等第二天的白天,孩子上学、大人上班,街上人来来往往的时候,他再去了爱呀河畔。

把他们倾洒下去的时候,雪色没有立刻消融,它像一团水上的芦苇花,漂浮了一会儿,和河边的芦苇花混杂在了一起。

钥匙的残片、可乐玻璃瓶都沉在水底,飞鸟掠过高空,流水离开原地,名字忘却记忆。

我啊,但是我啊。

我已经听完了这世上所有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