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地上的影子,本该吊着它的丝线尽数绷断。
男人只慌了片刻,很快镇定下来,忍着剧痛抽掉手术刀,捂了一手血,他已撤到院墙外,手指曲起,缠绕的丝线蓦地绷紧,身前的皮影站立而起。
秦禾前脚刚迈过门槛,便感觉到一股阴风窜起,卷至脚后跟。
她闻见檀香的味道,糅杂着一股子死气,秦禾下意识偏头,侧身,棺材中隐约浮起一层灰白的人形轮廓。
几根暗影一样透明的丝线从屋脊之上悬下来,一左一右吊住了那个虚幻的人形。
“死魂呐。”秦禾弯起眼角,看稀奇似的说,“有点儿意思。”
傀影术可不仅仅只能傀影,它最厉害的地方其实是操控亡灵。
皮影门那位惊世怪才创造出的第一门绝技,就是利用亡妻的那口死气,复活了手上的皮影。
死人的皮,从死人身上扒,然后一层一层刮,一刀一刀刻。
皮影的雕刻线有虚实之分,虚线为阴刻,实线为阳刻,且阴阳相接之技法,使得傀影师手中的皮影人承阴载阳。
顺序是先承阴后载阳,所以这位惊世怪才也是先学会操控亡灵,再经过刻苦钻研,才有了这套升级版本,用来吊活人影子的傀影术。
亡灵虚虚实实,从棺材中被吊出来,穿一件寿衣,蓬着一头花白的长发,朝秦禾飞扑而来。
怪不得今天能烧出三炷凶宅香,老太太噎着口死不瞑目的怨气,看着确实挺凶的。
秦禾往旁边一闪,随手抓起手术剪,犯职业病似的,喜欢用点儿实在的工具,对于吊在虚影中的丝线,殡葬师那箱东西完全排不上用场,哪怕手术剪刀再锋利,也掐不断一根影线。
且听屋内一声鬼嚎,站在院外的男人目露凶光,手指上的白线越缠越紧,坠着飞扑的皮影人,勒得他指根发白,而指尖充血,无法回流。
秦禾几经避让,无法摆脱亡灵的恶扑,她脚下几旋,伸手拔掉桌缝里的三炷香,指尖一弹,香灰撒向对方面门。
凶灵一滞,瞬间又被丝线吊高,一双利爪朝秦禾撕抓过来。
“祖师爷,显个灵呗。”秦禾手腕翻转,指尖捻着三炷香,火星子朝吊着凶灵的影线一燎,随即滋啦一声,断了。
男人无名指上的劲头蓦地一松,缠绕的那根丝线同时被燎断,垂挂的线头瞬间焦了,他惊愕地瞪大眼,望向屋内的人。
秦禾正好偏过头,与他隔空相望。
男人心头一抖,将丝线尽数收拢,握紧成拳,往后猛力一拽。
但是来不及了,秦禾虚空中拢了一把烧出的烟雾,捉住即将被影线拖走的亡灵,狠狠贯在地上,然后抓了根搁在桌凳上的棺材钉,朝亡灵的肩胛骨猛扎下去,将其死死钉牢在原地。
只听一声凄厉的尖啸,男人心惊胆寒,差点被拉得往前一栽,再抬头,秦禾已经直起身,朝他冲过来。
傀影师搂着他的宝贝皮影人,连连后退,直到秦禾的腿脚被事先布置在杂草里的傀影线绞住,他拔腿就跑。
车子停得不近不远,傀影师一个箭步冲上前,拉开车门钻进去。
“妈的!碰上硬茬子了!”傀影师心惊肉跳地喘,“她究竟什么人?!”
怪不得不让在路边劫道,非要安排把人引到这种荒郊野岭,对付起来确实棘手得很。
本以为抓个女人能有什么难度,他之前还信誓旦旦,结果……
眼见男人上了车,秦禾脚下用力,绊住她的傀影线从四面八方绞过来,缠住脚踝,一抬腿便打成无数个死结,根本难以迈步。
此时,坐在驾驶室的人回过头,朗朗夜空下,竟是一张顶着傩戏面具的脸壳。
秦禾倏地一怔。
面具男的手搭在车窗上,有节奏的拍了拍:“来都来了,再试试她。”
傀影师坐在后座,往食指再续一根线,勾住了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