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矗立着无数道暗影,秦禾的余光瞥向阴暗处,目光所及站着重重叠叠的暗影。这些暗影披麻戴孝,胸前印着一道朱砂符,秦禾视线一转,才发现四面八方都被无数个戴孝的暗影填满了。
地面是波光粼粼的黑水,但那尊立于浮池的神像却已不见踪迹。
秦禾眨了眨眼睛,扛过先前那场令人窒息的幻境,秦禾绷紧的身体适才略微松弛下来,整个人都仿佛脱力一般,垂下了盖住唐起眼睛的手。
后者睁开眼,目睹的就是憧憧披麻戴孝的人影,唐起猝不及防,又被这场面惊一大跳。
“我们现在被困在了南斗六宫阵之中,”秦禾告诉他,“你看到这些披麻戴孝的人影,正是棺材里那堆戴孝的木偶人。”
令唐起感到惊悚的是,在此阵中,这些木偶人的个子突然间拔高,几乎与秦禾齐头,特别像一个个真实的人形。
而他们的前头,是一道如同孝帘的瀑布。
不对,唐起转过头,发现自己看见的每一个方位,都是同一个场景。唐起无论看向哪里,四面八方都是如同挂着孝帘的瀑布,和憧憧披麻戴孝的人影。
面对这种境况,谁都无法淡定,唐起显然也慌,他瘆得慌,转身喊:“秦禾。”
脚下一动,黑水荡开层层涟漪,水声潺潺。
南斗六宫阵是以浮池为中心,所以他们应该仍旧身在浮池,但地面上的水变得很浅,只将将没过脚面。
四周一片昏暗,秦禾的脸色纸一样苍白,但她依然镇定,安抚唐起:“别慌,阵法而已。”
唐起定了定心神,其实无论发生任何事,身处何种地方,面临怎样诡谲的境况,只要身边有秦禾在,他心里就有底。但此刻瞧着她苍白的脸色,唐起升起一股子担忧:“棘手吗?”
秦禾默然片刻,觑着前头的孝帘瀑布:“有点儿。南斗六宫为了镇煞,绝对会防止外侵,对付那些捣乱的甚至居心不良的,所以备了这一手,不可能让人轻易就破了阵法,这里是个死局,是专门为妄图破坏六宫坐煞的闯入者而设立的灵堂。”
语毕,秦禾话锋一转,居然还夸了句:“南斗不错嘛,连杀人都杀得这么讲究,居然搞出这种仪式。”
唐起一愣,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这是给我们设的灵堂?”
确切的说,是谁敢跑来搞事,就是给谁设立的灵堂,管你无辜与否,但凡闯到此,有心无心的触动阵法,哪怕一只蚂蚁都休想躲过去,统统会被困在灵堂里。
秦禾道:“是啊,还有这么多人为我们披麻戴孝,考虑得真是周到。”
秦禾真的头一回见,杀人还带收尸的,顺便连丧葬一起给办了,怎么这么周到呢。
唐起:“……”他真不觉得这是种周到,“可是还有那些村民呢?”
秦禾道:“都在他们自己的灵堂里吧。”
“你跟着我走。”秦禾踩着水波,朝前迈,然后漫不经心问,“你之前,在神像的眼睛里看见了什么?”
唐起的眼前再度闪过那个惊尘绝艳的古人,有须臾恍神,才跟秦禾提及,看见的人与她家墙上挂的那幅画很有几分神似。
秦禾蓦地驻足,诧异的看向唐起:“祖师爷?”
开什么国际玩笑,若论起来,这位祖师爷一千三百多年前就已经作古,死得相当惨烈,连颗骨头渣子都没有剩下,所以天地间,连他的坟头都没有,留存在世的仅仅这么一副残画。秦禾给他烧了三十年的香,他老人家天天吃着她的供奉,却连个梦都没托过给自己,怎么会屡屡在唐起这里显灵?
不过,传说中这位祖师爷是个祸害,身上诽议颇多,大多都是槽点,拜他皆是因为本领大,本领大但又没什么作为和贡献。相比那些胸中燃着远大抱负的壮士们而言,这位祖师爷就显得毫无追求且不思进取,空有一身本事却成天混吃等死,开创的观香断事也仅仅只为混口饭吃。好在收了个成大器的徒弟,才令这一脉得以声名远扬,所以贞观老祖的名头,比起这位祖师爷的名头,大且响亮得多。
仅一卷贞观舆图,便令其名垂千古。
别的不说,千百年前祸及四郡的那场绝疫之祭,差点国破家亡,最后若没有贞观老祖所布的大阵兜底,谁知这世道会沦为怎样一个惨烈的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