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念卿慌忙抓住了宋若翡的手腕子:“不准去。”
“我不去渡佛书院。”宋若翡捏了捏虞念卿的面颊,“念卿,你不是要嫁我么?出嫁从夫,乖些。”
“我……”虞念卿未及作声,宋若翡已变成原形,到了入口处。
相较于人形,自然是狐形更为便利。
宋若翡小心谨慎地潜入了渡佛山,直至半山腰都未见到一个谢晏宁的手下,只有随处可见的残骸。
谢晏宁果然如传闻一般嗜杀成性。
宋若翡虽然答应虞念卿不会上渡佛书院,却直抵渡佛书院。
他远远地瞧见了一位公子,这公子坐于八角凉亭中央,眉目清朗,宛若谪仙。
这公子面前跪着一壮汉,弹指间,壮汉的头颅已到了这公子掌中。
出手迅疾如闪电,显然这公子便是谢晏宁了。
谢晏宁把玩着新鲜的头颅,一双手鲜血淋漓。
片晌,他下令道:“怀鸩,拿酒来。”
陆怀鸩乃是谢晏宁惟一的入门弟子,关于其出身无人知晓。
这陆怀鸩貌若好女,恭顺地取了一壶酒来,奉于谢晏宁。
谢晏宁原是一副笑模样,突然间,拍了陆怀鸩一掌。
陆怀鸩吐出了一口血来,连连后退,站定后,立即跪下身去,额头点地:“师尊,弟子知错了。”
谢晏宁笑吟吟地道:“你错在何处?”
“错在……”陆怀鸩压根不知自己错在何处,“错在不该取秋露白来。”
“是么?”谢晏宁的手指没入了头颅的眼窝,将其中已然粉碎的眼珠子挖了出来,向陆怀鸩一掷,再度问道,“怀鸩,你错在何处?”
陆怀鸩已习惯谢晏宁的喜怒无常了,猜测道:“错在来得太慢了些。”
“是么?”谢晏宁通过头颅的眼窝,挖出了脑浆来,又伸出了鲜血与脑浆交杂的手,“怀鸩,帮本尊擦拭干净。”
陆怀鸩正欲起身,一双膝盖被头骨击中了。
谢晏宁似笑非笑地道:“本尊可命你起身了?”
“怀鸩知错了。”陆怀鸩像是瘫子一般,跪着到了谢晏宁面前,后又取出了一张锦帕来,恭敬地为谢晏宁擦拭。
谢晏宁叹息着道:“本尊的怀鸩长得愈发出众了,不愧是当花魁的好料子。”
陆怀鸩面色惨白:“师尊,弟子恳求师尊莫要将弟子送回南风馆。”
“莫要?”谢晏宁温言软语地道,“怀鸩,你有资格同本尊讨价还价么?”
陆怀鸩赶忙磕头道:“师尊,弟子不敢。”
“你尚未近过女色,亦未近过男色,不知你若是当了花魁,你的初/夜能卖上多少银子?”谢晏宁抬指拨开了陆怀鸩的衣襟,露出了赤/裸的胸膛来。
陆怀鸩面若白纸:“师尊要宠幸弟子么?”
谢晏宁反问:“怀鸩想被本尊宠幸么?”
陆怀鸩并非断袖,并不想被谢晏宁宠幸,但他在谢晏宁面前,无异于蝼蚁,全无拒绝的权力,遂谦卑地道:“弟子这条性命为师尊所救,弟子这副身体自然为师尊所有,师尊若想宠幸弟子,弟子定会倾尽所学,好生服侍师尊。”
“怀鸩真乖。”谢晏宁唇角一勾,“继续擦拭罢。”
陆怀鸩细细地为谢晏宁将一双手擦拭干净,谢晏宁却又沾了脑浆,陆怀鸩只得再次为谢晏宁擦拭。
一次又一次,谢晏宁百无聊赖,好一会儿,才将秋露白倒入了眼窝中。
陆怀鸩听话地跪着,头颅被递到了他眼前,然后,他听见谢晏宁道:“怀鸩,饮一口。”
他见多了谢晏宁杀人,见多了谢晏宁饮人血,啖人肉,但他自己不曾这般做过。
闻言,他向谢晏宁哀求道:“师尊,弟子……”
谢晏宁扇了陆怀鸩一个耳光,陆怀鸩旋即流出了鼻血来。
但谢晏宁面上竟是好言好语地道:“怀鸩,你有何要说?”
“弟子遵命。”陆怀鸩忍着恶心,饮了一口混着鲜血与脑浆的秋露白。
谢晏宁的手指覆上了陆怀鸩的咽喉,哄道:“怀鸩,咽下去。”
陆怀鸩为了保命,只能咽了下去。
“怀鸩不愧是本尊的好徒儿。”谢晏宁摩挲着陆怀鸩的咽喉,“怀鸩,再饮一口。”
陆怀鸩尚未再饮一口,已吐了出来。
谢晏宁见状,不屑地道:“不中用的东西。”
陆怀鸩吐尽后,向谢晏宁磕头道:“师尊,弟子知错了。”
谢晏宁将一整壶秋露白全数注入了眼窝中:“怀鸩,喝干净。”
陆怀鸩无法,只得端着头颅,将其中的秋露白喝得一滴不剩。
谢晏宁又命令道:“再拿一壶寒潭香来。”
陆怀鸩领命,去暗处吐了干净,方才将寒潭香奉于谢晏宁。
谢晏宁仰起首来,将寒潭香一饮而尽,少许寒潭香从其口中滑落,沾湿了他的脖颈,没入了他的衣襟。
他一手托腮,一手指着壮汉的遗体道:“怀鸩,将他分尸了。”
这渡佛书院的门规仅仅一十一字,即违反谢晏宁命令者杀无赦。
陆怀鸩取出剑来,如雪的剑光眨眼间便将遗体分成了无数块。
谢晏宁厌恶地扫了眼一地的尸块:“怀鸩,打扫干净。”
陆怀鸩麻利地将尸块装入了锦缎所做的布袋中,正要将尸块丢出去,却听得谢晏宁道:“且慢,你先将偷窥的狐妖处置了罢。”
“狐妖?”陆怀鸩并未发现狐妖的存在。
谢晏宁打了个哈欠:“怀鸩,那狐妖便藏在你身后的那丛栀子花中。”
宋若翡自认为将自己隐藏得很好,显然对于谢晏宁而言,仅仅是雕虫小技罢了,谢晏宁想必早已发现他了。
要拿下陆怀鸩并非不可能,但他绝非谢晏宁的对手,故而,他并不恋战,拔足狂奔。
他冲至半山腰,故意不再向下,而是藏身于一片杜鹃中。
他见陆怀鸩提剑下了山去,稍稍松了口气,准备等陆怀鸩向谢晏宁复命,再下山去。
岂料,陆怀鸩并不好糊弄,不久,便又回到了半山腰。
宋若翡决定以静制动,若陆怀鸩到了他面前,他便给予陆怀鸩致命一击。
陆怀鸩乃是谢晏宁的高徒,虽不及谢晏宁恶贯满盈,亦不是甚么善心人。
半个时辰后,陆怀鸩终于到了他面前,他正打算变回人形,将“红颜”送入陆怀鸩的心口,未料想,陆怀鸩居然道:“狐妖,你快些离开罢,切勿再上山来了,免得惹师尊生气。”
这陆怀鸩莫非并未找到他之所在,这样说只是为了引他出来?
陆怀鸩见狐妖不出来,道:“师尊作恶多端,但师尊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会允许你伤害师尊分毫,且你的道行太浅,原就伤不了师尊分毫,勿要以卵击石,早些下山去罢。”
宋若翡一时间断定不了这陆怀鸩当真是心中尚存一分纯良,还是已被谢晏宁同化了。
须臾,他下定了决心,启唇道:“我素有自知之明,我不是来刺杀谢晏宁的,而是来寻渡佛草的。”
“渡佛草?”陆怀鸩茫然地道,“这渡佛山长着渡佛草么?”
他的话音尚未落地,咽喉已被剑尖抵住了,执剑者一袭白衣,眉眼楚楚。
他面不改色地道:“我不曾听闻过所谓的渡佛草。”
“渡佛草终年碧绿,状若佛手。”宋若翡质问道,“你当真不曾见过渡佛草?”
陆怀鸩摇首道:“我骗你做甚么?”
宋若翡观察着陆怀鸩,料想陆怀鸩并未撒谎,心道:难不成这渡佛山并无渡佛草?
陆怀鸩提议道:“三日后,我与师尊将下山去,约莫半个月后回来,你可趁此机会上山找渡佛草。”
三日……三……三这个数字对于宋若翡而言,并不吉利。
宋若翡不知陆怀鸩所言是否陷阱,不置可否。
陆怀鸩坦诚地道:“狐妖,我并未诓骗于你。”
宋若翡正犹豫着可要将陆怀鸩除去,陆怀鸩已一跃向后了。
“切记,三日后。”陆怀鸩不再理睬狐妖,径直上山复命去了。
宋若翡小心翼翼地下了山去,并未遭遇任何阻挠。
虞念卿一见到宋若翡,便奔到了宋若翡跟前,巡睃着宋若翡,确定宋若翡完好无损,方才松了口气。
无人跟踪。
宋若翡亦松了口气,待回到客栈后,他才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与虞念卿听。
虞念卿听罢,后怕不已,谢晏宁要是亲自出手,而不是命令陆怀鸩杀人,宋若翡恐怕早已没命了。
宋若翡将虞念卿揽入怀中,轻抚着虞念卿的背脊道:“念卿,莫怕。”
虞念卿满头是汗:“若翡,我很怕,你明明答应我不去渡佛书院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宋若翡自己倒不后怕,倘若谢晏宁出手,倘若逃不了,他应战便是,即使不敌谢晏宁,他亦不会退怯。
就算要死,他亦会拖着谢晏宁一道死。
但是……但是他假如死了,虞念卿定会殉情罢?
“我当然明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可是若翡,我还是害怕。若翡,若翡,我们索性不要渡佛草了,回家成亲罢。”虞念卿并非胆小鬼,不过他实在舍不得宋若翡涉险。
“傻子,不要渡佛草了,你的灵根怎么办?因为灵根受损,你一旦受伤,极容易变成重伤,你的情绪若波动太大,便会吐血,并非长久之计。且我这肉身惧寒,尾巴根亦常常隐隐作痛,急需渡佛草。”宋若翡的尾巴根随着他的修为提高,已不再隐隐作痛了,他是骗虞念卿的。
虞念卿反省道:“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想接吻么?”宋若翡如是问着,不待虞念卿作答,已吻住了虞念卿的唇瓣。
虞念卿被宋若翡撬开了唇齿,进而被宋若翡的舌尖抵住了舌尖。
交换了一番吐息后,宋若翡肃然道:“我知念卿是恐惧我有所不测,但是念卿,纵然荆棘载途,我们亦该勇往直前,而非知难而退。”
虞念卿颔了颔首:“若翡说的是。”
宋若翡以指尖梳理着虞念卿的发丝道:“孺子可教也。”
虞念卿蹭了蹭宋若翡的手背,问道:“若翡认为那陆怀鸩可信么?”
宋若翡答道:“我认为那陆怀鸩良知未泯,但我不知自己是否会看走眼,陆怀鸩终归是谢晏宁惟一的入门弟子。”
虞念卿思忖一番后,道:“只要谢晏宁一日在渡佛山,我们便没有胜算,目前看来,不得不等三日后,再探渡佛山了。”
宋若翡赞同地道:“便如念卿所言。”
三日后,一早,宋若翡与虞念卿亲眼见到一驾马车飞下了渡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