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门口停车限制了时间,陈渭阳不便继续追问,将自己的行李塞进后备箱,深深地看了贺言舒一眼,上了车。
没过十几秒,贺言舒就接到了陈渭阳的电话。
“是因为纪沉鱼吗?”陈渭阳的声音很低沉,带着迟疑,“你说的急事,和纪沉鱼有关?”
他也知道自己的猜测毫无依据,可贺言舒这样镇静的人,遇到什么事都从不表露出着急的神色,而且向来重诺。
能让贺言舒临时改变计划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纪沉鱼。
“渭阳,我不想骗你,的确是纪沉鱼生了重病,我必须去一趟。”贺言舒缓声道。
听到纪沉鱼生病,陈渭阳没有幸灾乐祸的想法,心里反倒咯噔一下——他再清楚不过,生病意味着弱势,意味着纪沉鱼极有可能利用这个机会让贺言舒心疼。
他尽量压抑头脑中的胡思乱想,平静地问:“为什么纪沉鱼生病,你必须要去?”你是他什么人?
贺言舒的声音低下去,透着懊悔:“我想,他的病发展成这样,和我的疏忽脱不了干系。”他停了几秒,听到陈渭阳那边的沉默,轻轻道:“渭阳,抱歉。”
抱歉。
陈渭阳突然意识到,他认识贺言舒这么久以来,听贺言舒说过最多的话就是抱歉。
不光是对他说,贺言舒也对患者说,对过路的不小心撞到的人说,对任何他感到亏欠的人说。
他了解,贺言舒是个很爱往自己身上揽责任的人,说抱歉并不因为自卑、怕得罪人,而恰恰是因为自负。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贺言舒觉得以自己的能力,应该照顾好身边的一切,如果有事不尽如人意,就会很自责。
他同时也知道,如果纪沉鱼安好,贺言舒能和他非常平稳地在一起,纪沉鱼将无论如何也影响不了他们的生活。
可纪沉鱼有事,贺言舒还认为其中有自己的责任——即便那责任非常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但贺言舒就是不可能忽视。
不去,贺言舒就不是贺言舒了。
“言舒,我一直都在想,我们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我穷追不舍,你或许是不情不愿地答应我的。我是劣势的那一个,所以我愿意迁就你、试着去支持你,尽管有些时候我无法理解你。和我在一起,你后悔了是么?”
“不,不是这样。渭阳,你对我来说是难能可贵的人,我一点也没把你看轻。”贺言舒道,“关于我们未来的生活,我也是认真考虑的。”
“我也是真心把自己当你的恋人。但我除了会关心你,还是个会生气、会嫉妒、有自尊的男人。我发起脾气来和纪沉鱼没什么两样,我只是不想勉强你,你明白吗?”陈渭阳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松树,紧捏着手机,语速很快。
贺言舒垂眸,知道陈渭阳这是让步了:“我明白。”
他不能口头承诺什么,也知道这种情况下解释是无力的,但他对自己保证,绝不会对不起陈渭阳。
他不会辜负陈渭阳对他的理解和信任。
“言舒,我等你,等你没有后顾之忧,然后完完全全地走向我。”陈渭阳轻声说完,挂了电话。
贺言舒站在门口吹了许久的风,重新走回了机场大厅。
他拿不准纪沉鱼现在到底在国内还是在国外,之所以说要去贺念秋那里住,也只是想起章一之前说要出差,又联系起纪沉鱼的病情,猜想他们会回美国,但并不确定。
要是纪沉鱼仍在国内,他还得再飞回去一趟。
贺言舒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拨通了章一的电话。章一那边振铃了好一会儿才接,是犹豫的语气:“喂。贺医生?”
“是我。”贺言舒沉声,“你们现在在哪儿?”
“我们?”章一没听懂,“贺医生,你要做什么?”
“纪沉鱼,现在在哪家医院?”贺言舒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哦,您是问这个啊......”章一迂迂回回,打着太极,“我们,不在之前那家医院了,后来转去了别处......boss说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你们还在国内吗?”贺言舒忍不住打断他。
章一沉默了几秒,无奈道:“贺医生,您别问了,boss不愿意见到您。”
贺言舒觉得讽刺:“他还有不想见我的时候?”
章一笑了笑:“您也知道,boss爱面子,不想让自己难看的样子被您看到。他说在他的病好之前,不会再去找您。”
“那他有在治吗?”贺言舒冷冷道,“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干脆就不治了?”
章一没说话了,半晌后开口:“贺医生,医生这个职业,对人的要求是不是很高?”
“什么意思?”贺言舒皱眉。
“我是说,医生是不是都像您一样冷静、专业,从来不和病人共情?”
没等贺言舒回答,章一自己就再次肯定了这一说法,“也是,要是每个病人都感同身受,那不痛苦死也抑郁了。”
“您做了那么多手术,有哪怕一次感受到过病人的恐惧吗?”章一的语调是前所未有的陌生,贺言舒能清晰地从中感受到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