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己这一次,会怎么死亡了。”
下一秒。
沉重的调料瓶失衡般砰然坠落,炸开了锋利的高速玻璃碎片。
一片,飞向了浸在水中的电线。
一片,飞向了少年脆弱的脖颈。
。
齐木楠雄醒来还没睁开眼睛,就感觉自己一向狭小的单人床又挤了几分。
他淡然地闭着眼睛,伸手在床头摸索着,把自己那副用来隔绝石化能力的绿色玩具眼镜带上了之后才睁开眼,习以为常地从齐木流弦的脑袋下抽出了自己的手臂,把严严实实藏在被子底下的弟弟挖了出来。
睡得有些缺氧的少年脸上难得带上了些血色,一双带着浓浓困倦的浅灰色眼瞳惺忪睁开,打着哈欠沉默地看着自家哥哥,在心里跟齐木楠雄道了个早安。
[楠雄哥,早安。]
齐木流弦按了按自己的后颈,搭在冷白皮肤上的半长黑发被他顺手撩到了一旁,简简单单的动作因为晨起时的慵懒,带上了些说不出的惑人意味。
因为床铺狭小而不得已蜷缩了一整晚的睡姿让他浑身的骨头都有些发僵。
[早安。]
齐木楠雄绕开齐木流弦下了床。
因为小时候的一场事故,齐木流弦向来不喜欢跟别人接触,能让他做出跟哥哥挤在一张床上睡觉这种亲密事情的原因只有一个——
[你昨天晚上又出门了吗。]
齐木楠雄一边背对着齐木流弦换着衣服,一边说道,虽然用的是疑问的句式,语气却相当肯定。
齐木流弦不需要出门,此时也不着急起床,坐在床上抱着齐木楠雄的被子发着呆,听到哥哥问话,也只是用鼻音轻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嗯。”
黑发灰眸的少年还有些没睡醒,屈起膝盖双手环抱,侧脸贴了上去,慢吞吞地在心里回道,[因为前天手上被纸划伤了……受伤了的话,待在家里是不行的。]
他连心声都一板一眼,不太会变通。
[就算是这样,也不用总是去找杀人犯吧?]齐木楠雄拿他这个弟弟没什么办法,面无表情地吐槽道,[明明每次回来的时候都害怕到不行……你是自虐狂吗?]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齐木楠雄也清楚,齐木流弦并不是自己想要这样做的。
——一旦受伤,就会迎来无法避免的意外死亡。
背负着这样沉重诅咒的齐木流弦,就好像受伤流血以后,会为了避免牵连族群、自己孤身离开的野兽一般,会在发觉自己受伤以后一声不吭地离家出走,在城市里像孤魂一般四处游荡,直到经历过一次意外死亡,确认过这一次的生死轮回已经结束,他才会安下心来回到家中。
齐木楠雄当然也试图干预过。
自己的家人即使只是被虫子咬了一口,就必定会迎来无法回避的死亡命运,在终日不停的恐惧与惶然之中,等待着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坠落下来的那一刻。
这种事情,任谁都无法忍受吧。
所以在意识到齐木流弦身上的异常的时候,齐木楠雄就出手干预了。
一开始当然是卓有成效的,齐木楠雄为齐木流弦挡下了飞进家里的高速棒球,修好了会在短路之后爆炸的电视,把放在茶几上刀刃朝外的水果刀好好收了起来,抓住了藏在角落里的剧毒蛇类,让不小心磕破了耳朵的齐木流弦平安地度过了一天。
直到闭上眼睛睡觉的前一刻,齐木流弦都还在对他笑,说:“能够平安无事地度过一天真是太好了,楠雄哥。”
但他晚上的时候就悄无声息地停止了心跳。
因为在睡觉的时候姿势不正确,指关节长时间地压迫颈动脉窦而导致的猝死。
[无法避免的意外死亡]。
这个诅咒像是甩脱不掉的死神一般如影随形地紧跟齐木流弦,牧羊一般驱赶着他,让他向着唯一一条的解脱之道奔跑。
齐木楠雄不相信自己没有办法让齐木流弦摆脱掉这样沉重的诅咒,他觉得是自己不够用心,于是在第二次死亡轮回开始的时候,他既不上学,也不睡觉,整天整夜地守在自己的幼弟身边,把一切危险都预先排除掉了。
这一次的成效显著,齐木流弦在受伤以后的七天里,都没有经历意外死亡。
但是齐木楠雄却能感受到,[它]在学习,在进化,在不停制造出更加难以避开的连环事故来收割[它]所盯上的猎物。
从一开始只是简单的高空坠物,到后来偏移了路线的货车闯进家里撞塌承重墙,引发了房子倒塌可能导致的千万种连环事故。
[它]怀抱着最强烈的恶意,在一点一点挤压着齐木流弦的生存空间,在不断挑衅地对齐木楠雄说:这次你还能救下吗?
能救下来的。
一定能救下来的。
齐木楠雄每一次都这样坚定地回答着。
但是。
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只要努力坚持就一定可以达成目标]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