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赋都懵了。
好在店家的邻居记得她,赶紧将人叫到了铺子里:“最近外面不大安全,好些姑娘家都失踪了,你还是赶紧回家吧,千万不要在路上逗留。”
张赋这些日子关在家里制衣,对外面的事情并不了解,闻言追问:“我平日并不爱出门,只是前些日子在店家那儿接了一个裁剪衣服的活计。昨日刚将衣服做好,还特意浆洗了一遍才送来的。可我方才敲了许久的门,店家也不曾过来开。”
她有些苦恼地抓着包袱,“我手上这衣服可该交给谁呢?”
张赋倒是不担心店家骗了自己,毕竟她手上这两身衣服的布料是店家自己花钱购买,之前店家也付了她一半定金,若店家不要这两身衣服了,张赋直接拿去卖了不但不亏,反倒有得赚。
只是她并不愿意占人便宜。
张赋皱眉看向邻居:“不知,您隔壁这户人家到哪儿去了?”
邻居又是心慌,又是同情:“这……你可听说了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失踪案子?你也知道,隔壁夫妻如今都三十多了才得了一个独女,好容易养到了十来岁,最近都要嫁人了,若不然也不会花钱请你帮忙制作衣服。可就在前些日子,他家的女儿不过有事儿去找未婚夫一趟,谁知……”
张赋瞬间慌了:“阿秋不见了?”
邻居叹了口气,点头:“姑娘你也赶紧回家吧,隔壁店家伤心过度直接搬去了乡下,只怕短时间内都不会再回来了。你手上的衣服自己留着,或是拿去卖了都随你,他们肯定不会怪你。”
他视线落在张赋手中的包袱上,又叹了口气。
造孽啊!
他很同情邻居家的遭遇,可连官府都找不到那些失踪的人,他们这些寻常百姓又能做什么呢?
邻居又劝了张赋几句,便回到了自家铺子。
张赋站在原地,心里慌得厉害。
犹豫片刻后,她咬牙冲进铺子找到店家:“即便有人失踪,应也是落单之人才对。可否请店家叫两个人送我一起回去?您放心,我会给你钱的。”
那店家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你且瞧瞧,这大街上如今还有几个行人?我可不敢出门。”
张赋心慌:“您多叫几个人?我都给钱的!”
说着,她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装满了钱币的荷包,“我家就在城西,只要你们将我平安送到家,这些钱全都给你们。”
那人看了看张赋手中钱币,又想了想最近失踪之人似乎确实都是落单之人,一番纠结后到底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他立刻进入后院,准备去叫自己的两个儿子,还有身板还算硬朗的老爷子。
四个壮年男人,怎么也不至于出事儿了。
张赋这才松了口气。
冷静下来后,张赋便忍不住看向了店家。
虽然她是第一次接到店家帮忙做衣服的活儿,但过去一年,张赋从店家手中接到了不少浆洗的活计,因为以前的贵族身份,张家在新郑并不受欢迎,若非店家不介意,她也没办法贴补家里。
而且店家那个女儿,张赋也是认识的。
那姑娘叫阿秋,也就比她大两岁,因为知道张赋会读书写字,偶尔还会拿钱请张赋教她认字,是一个很有上进心也很善良的姑娘。
之前得知阿秋马上就要成婚,张赋还为她高兴,却没想到再得到她消息竟然是……
“姑娘,我们趁着天色尚早赶紧走吧?”邻居带着父亲与两个儿子出来,看了看天色,赶紧催促。
张赋回神,连连点头:“好,我们这就……嗯?”
她停住脚步,视线落在店家墙角处一串儿奇怪的符号上——
三个爻,一个圈儿。
邻居正要催促,就见张赋手指着一个方向问他:“你知道那些符号是谁画的吗?”
邻居扫了一眼,不以为意:“谁知道呢?许是哪家小孩儿在附近玩闹的时候胡乱画上去的吧,不用多管。我们先送你回去,到时尽早回来。”
张赋犹豫了下,到底还是决定以自己安全为重,没有再追究看到那些符号时心底泛起的异样。
但……
她心底到底惦记着那些符号,所以回去的路上便总也忍不住往每户人家的墙角门槛等不起眼的地方瞟。
张赋总觉得,那些符号并非特例。
果然,一行人刚走到拐角,她便再次在一户人家的角落看到了类似的符号。
她扫了眼满脸惊慌的店家邻居一家子,到底还是没有多管。即便之后又在许多人家的墙角看到了类似的符号,也只是默默记在了心里,并无追究的打算。
一直到,张赋在自家墙角也看到了一串儿熟悉的符号——
六个爻,五个圈,三个叉,还有两个小黑点。
==·叛逃·==
结合在店家处看到的三个爻,一个圈儿的符号,张赋心里突然就有了猜测:“这位大伯,我之前送衣服去的那家店里面一直住着的,除了店家夫妻二人和尚未成婚的阿秋,是否还有一位长辈?”
邻居将人送到后本来要走,听到这话不由点头:“对,有什么问题吗?”
张赋却死死地盯着自家墙角那串儿符号,不由心底发凉。
她张家,一共六位已经成婚的长辈,五个在家的兄弟,三个姐妹,她小叔前年刚生了两个孩子。
张赋解下腰间荷包囫囵塞给了邻居,立刻冲进了长辈的屋子:“祖父祖母,我们张家被盯上了!”
-
当天晚上,等所有人都回来后,张赋立刻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所有人。
于是次日,张家其他壮年男子便没有出去干活儿,而是陪着张赋一起一路寻找并确认那些特殊符号的意义,而后果然发现那些符号中的爻就代表着年纪已经到了一定岁数的长辈,圈和叉代表年轻男女,而小黑点则代表孩子。
同时,他们还调查到几乎所有被标记了特殊符号的人家都有人失踪。
张家上下瞬间慌了。
其他人还六神无主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张赋直接开口:“慌什么,咱家现在不是还没人出事儿?赶紧报官,让官府将人抓起来我们自然就安全了!”
其他人想到官府隶属于秦国,颇有些不情愿。
张赋气怒反问:“那你们等家中有人失踪后,什么都来不及了再去报官吗?还是说全家什么也不做,整天守在家里?亦或者你们想要自己调查幕后真凶?”
其他人一顿,不敢再提出反对意见。
张赋直接带着人就去了郡守的府衙,见到门口守卫后直接开口:“我发现了那些失踪者的线索!”
-
官府按照张赋提供的线索,很快在暗中进行了全城搜索,果然在所有受害者房屋某些隐秘之处发现了符号。
根据失踪者名单,他们进一步确认了即将受害的人家。
郡守等人得到线索,却并未惊动其他人,而是派人伪装一番后藏在那些人家附近潜伏观察,若那些人家有人出门,还会派人悄悄跟踪上去。
但最近城中流言进一步发酵,都变成了只要出门就会被嫉恶如仇的神仙抓走,所以极少有人外出。
自然,潜藏在暗中的凶手也很难找到合适的机会。
张家人口众多,这段日子全家留在家中,都已经快要坐吃山空了。
张赋眼瞧着几位年纪大的长辈为了让两个小孩子吃饱,都开始主动减少每顿的进食量了,当即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决定主动出击。
……
张赋与几个兄弟一起找到郡守,提出了可以由自己当诱饵引诱凶手出现的想法。
郡守自然不愿。
张赋却说服了他:“城中百姓人心惶惶,若再不能将凶手抓住,恐怕已经对秦国有了一定归属感的百姓就要彻底被流言影响,生出反秦想法了。”
郡守明白她说的很有道理,却还是不愿让一个弱女子出面:“你家兄弟比你更……”
张赋摇头:“我兄弟自小习武,生得牛高马大,往常也一直同出同入,若此事真是人为,他们不一定敢对我几个兄弟出手。”
何况,她一直怀疑此事背后的凶手是……
若张家没有在此时站出来,以后查出真凶,只怕张家处境不妙。
张赋深吸一口气:“只要你们多派几个人保护我,我肯定不会出事儿的。”
郡守也是没其他法子了。
他倒是想让府衙的官兵顶替某人去当这个诱饵,但幕后之人既然能做出在目标人物的家里标记号的事儿,就必然对其家中成员有所了解,贸然顶替除了打草惊蛇便毫无作用。
于是一番纠结之后,郡守只能答应了张赋的请求。
张家几个兄弟原本还以为张赋来找郡守,只是又想起或发现了什么有用线索,却没想到她竟然是为了自荐当诱饵,当时就变了脸色。
但张赋主意大得很,整个张家除了脑子最聪明的张良外,同辈根本没人拦得住她。
而想要回家搬救兵也根本来不及——
张赋不打算再拖一段时间,而是决定在今日将所有事情解决。
……
几人正商议具体方法的时候,郡守的侍从突然进来通传:“郡守,昌平君来访。”
郡守眉头一皱:“他来做什么?”
郡守也不是傻的,那昌平君刚到新郑不久,颍川郡便接连发生了一系列的失踪案件,他怎可能不会怀疑到昌平君头上去?
可这段时间他暗中加派了不少人手盯梢,却发现昌平君几乎整天待在自己的府邸,极少出门。
不只是他,就连整个昌平君府的人都很少出门。
所以郡守即便怀疑此事与昌平君有关,也因为没有证据而不能对他如何。
昌平君很快进来,视线在张赋等人身上扫了一眼,笑问:“不知这几位是谁?在下似乎从未见过。”
郡守正要介绍,就听张赋先一步开口:“草民是新郑张家后裔,最近多次前来寻找郡守,正是为了打听我们远在咸阳的长兄张良。听闻昌平君刚从咸阳来不久,不知是否听过长兄消息?若能告知草民,草民不胜感激!”
昌平君晃了下神,才想起来张良是谁。
他顿了下,摇头:“倒是不曾听说令兄的消息,但对令兄而言,没消息应当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张赋似乎有些失落,却还是冲着昌平君道了谢。
郡守眼神闪了闪,笑道:“不知昌平君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昌平君将注意力从张家人身上移开,皱眉呵斥道:“近日新郑频频发生百姓失踪案件,竟连咸阳都已经惊动,你们却至今没查到半点儿有用消息,可知道百姓生活因此受到了多大的影响?你若再不能将此事查清,这郡守之位还是换一个人做吧!”
郡守本想辩驳,但想到昌平君今日过来之突然,又想到张赋方才反应,竟对己方查到线索之事半字不提,只一味强调定会在最短时间内找到幕后真凶。
昌平君满脸嫌弃,但到底不好插手太多,撂下一句“好自为之”便离开了。
等人走后,郡守恢复如常:“我们继续商议此事该如何操作吧。”
张赋忍不住看了对方一眼,但很快便冷静下来。
……
张家几兄弟颇为郁闷,却仍旧只能按照郡守与张赋二人商量出的办法,在护送着张赋从府衙离开,来到一处相对偏僻的地方后便突然和她吵了起来。
然后张赋气得独自一人离开,张家几兄弟在原地“气恼”地停了一会儿后才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