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步步地向她靠近,满眼只有她一人,再容不下任何事物。
“陛下肯赏脸赴约,真是给足了微臣面子。”
符行衣摘下一串糖葫芦塞到他手里,笑得露出一排小白牙,“请你吃,别客气。”
聂铮颔首瞥了一眼,凉凉地道:“坊间人多口杂,随处都可能有埋伏,如此堂而皇之地唤陛下,你是怕刺客找不到我,故意引路么?”
符行衣干笑着打了个哈哈,道:“岂敢岂敢,微臣——”
话音未落,便被一道幽凉的目光盯死,她满面愁苦地琢磨了半天,才回味出个所以然。
莫非……聂铮不喜欢她以君臣相称?
“那我该叫你什么?”符行衣郁闷不已,“大美人?小宝贝?还是公主殿下?”
聂铮猛然夺走了她怀中的糖葫芦插竿,不顾符行衣“哎”着作势来抢,隐藏在面具后的薄唇微勾,道:“喊对一次给一颗。”
不是一串,而是一颗,太贼了吧!
符行衣气急败坏:“你这人怎么这样!”
素来应该是只有自己欺负人的份才对!
符行衣胆大包天地挥舞着爪子硬抢,奈何身量不够,卯足了劲蹦也摸不着,一不留神被自己的脚绊倒,栽在聂铮怀里。
丢人丢大发了!
于是故作小心翼翼地抬眸瞥他一眼,旋即飞快地颔首,声音细若蚊足,嘟囔道:“快给我,我要……”
聂铮的身形猛然一僵,不知回忆起了什么,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喉结上下滚动。
一时不防备,竟被不怀好意的女流氓把东西抢了回去。
符行衣踮起脚尖凑近他耳畔,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轻笑道:
“你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了?真是一点都不纯洁啊,月哥哥”
聂铮稍显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冷哼一声,道:“刁民,一派胡言。”
话虽如此,他还是主动牵住了女子的右手,感受到掌心的柔软,再念及这只手已然残废,便尤为苦涩。
哪怕废掉贺兰图的右臂,符行衣的手也不能恢复如初了。
都是为了他。
符行衣抱着糖葫芦竿,与聂铮并肩走在街市上赏玩新奇物什。
突然听身边之人道:“我方才在天牢审讯贺兰图,耗时久了些,并非有意来迟。”
符行衣毫不在意,笑道:“生辰当日还亲自审讯人质,如此尽职尽责,当心累着,偶尔要像现在这样放松一下吧。”
“放松?”聂铮敛去眸底的杀意,“自从有了魏灵,贺兰图越发难以管束,北荣新帝与驭狼奴早有除去他的打算。如今他被俘虏.监.禁,正中北荣下怀,留之无用。”
符行衣舔了舔红唇上遗留的糖渍,试探地问道:“你打算……杀了他?”
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这两位都不是过分重视血缘至亲的人,更何况,他们向来为敌,不可能有什么狗屁的亲情。
该杀照杀,绝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而产生丝毫犹豫。
“不,”聂铮冷淡地道,“放了他。”
符行衣愕然道:“你疯了吗?!”
“留他在大齐反而是麻烦,”聂铮睨她一眼,嗤道:“沙华罗的算盘打得倒好,想借我的手解决贺兰图,顺理成章地激起民愤,再拒绝和谈。”
符行衣纳闷地道:“沙华……北荣人的姓氏为何都这么奇怪,这人谁啊?”
“长公主那不成器的幼弟,”聂铮哂笑道:“曾经的北荣太子,现今的北荣皇帝。”
符行衣恍然大悟:“哦——就是那次被你叫人拿鞭子抽得半死不活的蠢蛋啊!”
“放贺兰图回去,即便他愿意继续效忠,沙华罗也不敢再信他。”
聂铮随意把玩着手中的糖葫芦串,自己不吃,反而喂到符行衣唇畔,看她“啊呜”一口吞,眸底浮现温柔的暖意。
“想活,必得为我所用。”
“那位爷一看就不是什么珍惜生命的主儿,”符行衣一面大快朵颐,一面含糊不清地道:“威胁对他能管用?”
聂铮顿了顿,声色凉薄地微哂道:“他不想活,可他却想魏灵能活。”
符行衣无声地咀嚼着酸甜的山楂,忽而笑吟吟地侧目,不紧不慢道:“如此隐秘之策竟告诉我,难道你一点都不怕我反水,背后捅你一刀?”
聂铮的脸被面具遮得严丝合缝,看不出任何异样,眼瞳深处的浅蓝犹如一潭清冽的寒泉。
“以宣威营目前的实力,弑个君也不算难事。”
符行衣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就比如……月哥哥,你如何能确定,我今日邀你前来,不是为了瓮中捉鳖呢?”
周围的空气顷刻间寂静如死,隐约有剑拔弩张的气氛弥漫开来。
“弑君之后,作为女帝登基么?”聂铮勾了勾唇,哂道:“谅你也没那个本事。”
此话一出,符行衣好不容易装出的正经和深沉立刻破功,不服气地怼道:“哎——女帝怎么了,你瞧不起女人啊?”
旁人看来敏感至极、危险无比的话题,从她口中说出来却格外有趣。
聂铮全然不介意,反而颇感好笑。
他很清楚,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试探。
符行衣并非盲目地追名逐利、贪慕虚荣之人,比起被皇权所束缚,她兴许更愿做一个浪迹江湖的侠客,到处拈花惹草。
既然从未产生过当皇帝的念头,便不可能付诸行动,然而她害怕会被猜忌,索性以“谋逆”之言实表“忠诚”,仅此而已。
聂铮无奈地道:“我并非此意……”
“那你就是单单看不起我,”符行衣更气了,怒气冲冲地瞪他一眼,“更讨厌!”
挣脱男人的手,符行衣闷闷不乐地走在前方,赌气似的嘟囔道:
“惹毛了我还真想篡个位给你看看,狗皇帝……”
话虽如此,自己着实没那个兴趣爱好,哪怕白给皇位都不坐,谁爱要谁要。
当上皇帝,权利是变大了,看起来很爽,可限制更多、担子也重,还得为天下人负责。
谁吃饱了撑的,去受那鸟罪。
没那个金刚钻,就不去揽瓷器活。
“若你真想要皇位,又德才兼备,我随时都能禅让。”聂铮云淡风轻地道。
符行衣惊诧不已:“你不是开玩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