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将军笑眯眯地转了一圈手里的旱烟管,悠然道:“你是我教过的学生里最聪明的一个,稍一点拨便制作出了玄铁飞鸢的雏形,当皇帝实在可惜了。天下损失了一个像我一样优秀的火器师,为师可真是痛心不已呢。”
聂铮正眼都不曾给她一个,随口道:“你对榻上的那些男男女女也是如出一辙的说辞。不过是些老掉牙的旧招数,和你的真实年岁一样。”
右将军的笑容顷刻间消失不见:“真是的,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可爱啊!”
“老师有话不妨直说。”
聂铮漫不经心地道:“借符行衣之手,顺理成章地与我见面,绝非只是为了胡言乱语一番。”
右将军轻柔一笑,道:“你那么聪明,会猜不到我想劝你认输?”
“哦?”聂铮饶有兴致地挑眉。
右将军难得正色:“小长巽,东齐的反击对西沂而言无异于以卵击石,双方的实力差距过于悬殊,再打下去只能是白白送死。我不想看到你的国家沦为血海,所以向国主要求了随行出征,希望能来此见到你,劝你回头。”
“回头?”聂铮轻嗤一声,“今日俯首称臣,明日便沦为丧家之犬,你要我如何回头?”
右将军轻叹:“只要你愿意投降,我可以保证,十圣骑的铁蹄绝不踏足除临月以外的东齐国土。”
聂铮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薄唇微勾:“东齐的国土,几时由外人做主了?”
“你素来是最会趋利避害的人,怎么反倒这样简单的道理也想不明白?”
右将军不悦地蹙眉,“再打下去,莫非要让所有百姓都用他们的尸体硬扛吗?这样的骨气又有什么意思?”
聂铮云淡风轻地道:“我不过是想给一个人坚守本心的理由而已。”
为了正义,血战到底。
正义一词其实说出来可笑,但的确是符行衣所信奉的东西。
“第一次认输是权宜之计,第二次便是懦弱无能了。”
聂铮兀的轻笑一声,道:“我教她昂首挺胸做人,勇于成为自己,又岂能不做出表率?”
当了那么久的皇帝,权衡之术玩得太多,习惯了妥协与无奈,竟险些忘记了自己的原本面目——
我行我素,嚣张跋扈。
“我说沧澜营能赢,那它一定能赢。”聂铮的神色散漫:“即便天下百姓都殒命于战争又如何?只要符行衣杀得高兴便足够了。”
右将军瞪大了双眼:“你——”
“她不高兴,我便不高兴,”聂铮面色不善地盯着眼前的女子,“我不高兴,你也别想好过。”
右将军啼笑皆非:“是你故意激她吃醋大发脾气,又不是我招她的,关我什么事嘛。”
聂铮倨傲地冷哼一声,旋即移开目光。
他自然知道,只是若不让符行衣体会到他的处境,日后两个人还是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激化矛盾。
符行衣总像个没事人一样,还觉得他疑神疑鬼,小题大做。
而且……
他委实不知该怎样面对符行衣。
那晚……符行衣抖得厉害。
他一时被情绪支配了动作,太过粗鲁,大概是伤到了她,以至于根本看不出她愿意原谅的架势。
本以为符行衣已经不再爱他了,所以只敢默默地凝视着她的背影,不敢靠近,唯恐惹来她更多的厌烦与憎恨。
如今看来似乎状况也没那么糟,原来她心里仍旧留有他的存在。
不枉他煞费苦心,藏身在符行衣的亲兵队里一路随行。
为了防止朝中的老狐狸戳穿自己装病的谎言,他还特意派人把疯神卜暴打一顿,再将其绑去金龙殿躺着假装病人。隔着屏风,还有孙嬷嬷从旁掩护,想来……应该不会被外臣发现端倪。
幸好,她没有不要他。
聂铮极为克制地微扬唇角。
“一副低三下四的乞怜嘴脸,真让人倒胃口。”
被膈应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右将军厌弃不已,道:“小屁孩,不听劝算了,我才不想和你这种变态受虐狂多说一个字。别忘了,你曾经让我指点制作玄铁飞鸢,这是你欠我的一个人情,你答应过日后会还,如今是还的时候了——放我回去。”
聂铮瞥她一眼,语气没什么感情起伏:“日后战场上再见,你我便是不共戴天的死敌了。”
右将军呵出一口烟雾,娇媚一笑:“鹿死谁手,尚且是个未知数呢。”
好不容易抓回来的人质竟然要放走,符行衣自然不愿意,可惜被聂铮不冷不热的一句“你敢拦朕要放的人”给噎个半死,只得对右将军做出“请”的手势,客客气气地微笑道:
“姑娘慢点,当心摔着龙裔。”
何守义:“……”
右将军好好地抽着旱烟,听了这话险些没呛死:“咳……咳咳……”
小两口吵架,干嘛要拿她开刀。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还是快溜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