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小年夜当晚,东齐就派出了消息,前往北荣求援。
可惜路途遥远,来不及救急,而且沧澜营留在的京都主力军死伤惨重。
于是,仅存的百余人就由符行衣带领,随行护送聂铮前往昆莫。
正月十二,本该位于临月城应敌的何守义,被十圣骑一路逼退到昆莫。
与符行衣带来的京都主力军会和。
每逢步入隆冬,北地的鹅毛大雪就令人叹为观止。
如今已然接连不断地下了两日,直将昆莫山盖上了一层厚而松软的羽被,远远望去一片圣洁。
然而,身临其下时只觉得畏惧。
一眼望不到顶端的高大峦峰犹如天堑,冰冷地伫立在此处,隔断了一切希望。
山脚下,十圣骑从四面八方地涌了过来。
何守义摘下腰间的酒壶,想喝一口解馋,但又想到了什么,把酒壶系了回去,硬生生地制住了体内作祟的酒虫。
符行衣斜依在光秃秃的树干上,无声地休息。
高度绷紧精神的日子过得太久,她眼下的乌青愈发严重,全身是黑红色的污泞。
但那些都是别人的血,细看才能发现,她身上没有一处伤痕。
倒是旁边的聂铮,用手捂着皮开肉绽的肩膀。
鲜血止不住地从指缝中溢出来,看着尤为触目惊心。
鸣鸾司的肖盈盈一丝不苟地替他包扎,黛眉紧蹙,一脸严肃地嘱咐:“这条手臂伤得太厉害,你不能替符将军挡刀了,再这么不要命下去一定会死的。”
聂铮微敛双眸,无甚表情地“嗯”了一声。
什么爱恨纠葛和恩怨情仇,在生死关头根本不值一提。
如今他们这些人早没有了身份和地位的区别,只剩下走投无路的绝望,以及在绝境中相互依偎的悲凉。
“报——”
符婉姿策马归来,道:“王副将带人把守的南面已经被攻破,魏指挥使的东面防线也岌岌可危,最多只能再撑一炷香的时间!”
何守义的一只手捂着上半张脸,笑容无比苦涩。
“咱们是不是没活路了?”
“不会。”符行衣深吸了一口冷气,只觉得冰凉的寒风顺着呼吸,进入四肢百骸,冻得身体剧烈颤抖。
嘴上还要努力说出乐观的话:“北荣已经同意了借兵支援,算上整顿行伍和赶到昆莫的时间,最快十几日,最慢一个月,只要撑住……撑到天狼军赶来救咱们……”
说着说着,她就说不下去了。
五指深深地抠进树皮里,情绪几近崩溃。
能撑到那时候吗?
即便苏芸做到了力排众议,愿意倾力相助,派遣天狼军前来营救生死一线的他们。
可看眼前这情景,即便他们的命能勉强保住,东齐八成也是无力回天了。
倘若如此,活着还不如死了干脆。
她倒还能苟延残喘地忍下去。
可问题是聂铮……他怎么受得了?
将目光小心翼翼地投向聂铮,符行衣注意到,他即便身受重伤也面不改色,仿佛那些狰狞可怖的伤口不是他身上的一样。
不仅如此,他还一脸冷漠,扔给哭着喊饿的肖盈盈最后一包干粮,简洁地恐吓:“再吵,丢去喂狼。”
将嘤嘤啜泣的肖盈盈凶得嚎啕大哭之后,聂铮起身向昆莫山上走去,头也不回。
“想活命的,带上自己的部下跟我走。”
何守义搞不清楚情况,甚是诧异。
“昆莫山上到处都是积雪,不好走不说,连火器都用不了,万一引起雪崩,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何大哥,照他说的做。”
一瞬间,符行衣就明白了聂铮的意思,又转头嘱咐符婉姿:“通知到所有人,无需再与十圣骑交战,即刻撤退上山,越快越好!”
山上不能用火器。
既然他们不能,那十圣骑也不能,如此一来沧澜营不一定会输!
可是……
“陛下,”符行衣疾步上前,抓住了聂铮的衣袖,小声道:“这样你会暴露的。”
暴露他没有继承东齐皇位的资格,是先帝妃嫔与贺兰狼奴在婚前苟且,生下的野种。
闻言,聂铮身形微顿,回首凝视她片刻。
掌心抚过她的脸颊,极轻地笑了一下。
“那又何妨?”
他就是他。无论叫聂铮,还是叫贺兰铮。
既然肩负重任,便理应承担起自己的职责——保护东齐的子民,战死到最后一刻为止。
搭上了他抚摸自己脸颊的手,符行衣灿烂地笑。
“好,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