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成后两人就算是一对了,脸上都挂着笑意。名剑山庄的人也都笑着。当年那场变故之后还活下来的人本来就不多,山庄里又没有再招过新人,这些人都是当年跟着秋占云父兄身边的。这么多年他们看着秋占云自己在一夜之间失去所有亲人的痛苦中成长,几乎每个笑容中都还包含着泪。他们看着秋占云隐藏起本来的性格努力让自己成熟稳重担起整个山庄,这么多年受了多少苦,他们都看在眼里。
现在在这些人看来,什么名声都不重要,只要他们的庄主过得幸福开心就行了,和男人成亲又如何?经历过那一场浩劫,看尽了这些年秋占云所承受痛苦,名剑山庄这些人,唯一的希望就是看到秋占云幸福,如此而已。
秋占云说根据名剑山庄的习俗,成亲的人要在山庄内走上一圈,不管日后是留在庄内还是出去,都要永远记得山庄里的一草一木。
要出去走一圈啊,这冰天雪地的。张无黯一手端着小炉一手拉紧厚裘,虽然是下午,可还是感觉越来越冷了,天灰蒙蒙的,似乎又有一场大雪将至。要不是他看重秋占云和赫连锡的这场婚礼,那是断然不肯再折大冷天还要往外跑。
因为时间关系,被积雪掩埋的道路也只扫出了几条主道,要想在山庄里转一圈,总有地方要踩着厚厚的雪走。长靴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张无黯表情淡淡地轻轻哼起了曲儿——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身边的万俟不离微笑着转头,“这是什么曲儿?”
“不是歌,只是一首诗,我自己给配了调子而已。”
“恩”,万俟不离抬头看向远处望不尽的皑皑白雪,“应景,好听。”
张无黯看着走在最前面像是在说笑的秋占云和赫连锡,低眉垂眼,继续哼唱——惊鸿一瞥是晴雪,飘飘似枯叶。繁华寂寞空几许,零落方知无所歇。念的是此去经年,叹的是此情无解。喜袍加身妆未卸,回眸看,相逢一笑就此别……
唱到这里,张无黯就停了下来,因为就在前面,赫连锡捂着胸口倒在雪地上,那不断从指间溢出的鲜血竟比那大红色的喜袍还要艳红,身下的白雪被迅速染红,刺目得让人有一种铺天盖地的晕眩感,一片片晕开,又如同鲜艳的牡丹于一片纯白中妖艳盛开。
而秋占云,就站在赫连锡的身边,脸上带泪的笑,如同他手中火玄钢的匕首染血后显露出的艳红色一般,凄美夺目。甚至分不清那艳红到底是来自匕首本身,还是那正从锋利的刃上一滴一滴掉在雪地上的温热鲜血。
无碑楼的人纷纷拔出腰间佩剑,剑尖直指被围在中间的名剑山庄的人。
本来还是一桩天大的喜事,怎么转眼就变成这样了?名剑山庄的人完全搞不清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的庄主要杀赫连锡,他们不是两情相悦的么?所有人都可以摒弃成见接纳他们,为什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秋占云慢慢蹲下来,左手轻轻抚摸赫连锡的脸庞。
而被匕首刺伤的赫连锡,那双勉强睁开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意外和责备,仿佛他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一切。他还不愿意闭上眼睛并不是为了控诉什么,只是想多看看秋占云,多看看这个自己真心爱了十多年却从来不能表现出来的男人。在生命的最后,他只想记住这个男人的脸。
在赫连锡还年少的时候,他跟着师父还有大师兄第一次到名剑山庄求剑,出去上茅房的他因为迷路而意外闯进了名剑山庄小公子的院落。当看到满院正在盛开的牡丹时,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因为他还看见了牡丹仙子,就在盛放的花丛中间,步摇轻曳,青丝上牡丹引蝶,罗裙翩翩,手腕上银铃清冽,那天真无邪的纯美笑容就伴随着银铃声闯进了他的心中。他知道,从那一刻起他就爱上了这个钟爱牡丹的人,即使后来知道对方是男人,是名剑山庄的小公子,这份爱慕之情也不曾有半分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