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芸花注意到身边低低交谈之声,言语间颇有怜悯之意,却用词避讳,好似深怕沾了什么在身上。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就见街边一处少有人去的角落围着几个差役,草席盖着什么,稍微拱起一个弧度。

在陆芸花的注视下,草席被抬到另外一边的木板上,差役行动之间草席上头露出几缕看不出具体颜色的肮脏头发,显然草席里裹着的是个死去多时的乞丐。

相比从前如今城里乞丐已经少的多,只要不是自己懒,年轻些有劳动能力的乞丐大多已经找到了一份营生,但瘸子这样情况的乞丐显然不算是“有劳动能力”的一员。

县里才有些富裕起来,到处都有需要钱的地方,像收容所那种福利设施根本不可能建起来,也没有资本建起来……县令愿意将瘸子这样死去的乞丐花费人手抬到城外指定地方掩埋,已经算极有善心。

此情此景,难免想到石奴。

陆芸花原本稍显舒缓的情绪再次沉郁下来,石奴这样的对手……就算他的死对她而言本身是一种好事,陆芸花依旧难以因此升起什么激昂愉快的心情,不能说是怜悯,或许只是值得唏嘘的地方太多,莫名让人觉得心里不大舒服。

卓仪也听到了周围人的话,更将差役用草席卷起瘸子的画面看得一清二楚,他知晓陆芸花的心情,但只是沉默地陪伴在她周围,并没有出言劝阻。

很多时候人们不是想不明白,而是很清楚一切道理,情绪无法被理智所控制……这时候比起心知肚明的道理再被长篇大论地讲,沉默陪伴反倒更合心意。

两人再次沉默下来,但这次并不觉得尴尬,沉默得有种说不出的默契。

脸上表情各异的人们从身边经过,已经变成名副其实“美食县”的县城大街上处处可见各种美味食物,有很多传统经典小吃,也有很多与陆芸花无关、纯粹百姓们自己发明的食物,

长条状的幌子随风呼呼作响,画在幌子上的各式物件也像是被热闹的气氛连带着注入活力,在舞动时候勾勒出风的形状,将各色香味穿得更远……

“阿卓,今天喝点酒?”许是陈酿开盖,突然间,一股呛人的酒香伴着风传进陆芸花的鼻腔,陆芸花只抬眼就看见不远处那猎猎作响的长幌子,稍显陈旧的幌子上,飞扬墨笔画出来的酒坛极其显眼。

许是情绪到了,陆芸花今天想喝点酒。

“好。”卓仪自然不会拒绝,他也闻到了这个味道,点头应是。

两人携手走到跟前,稍走近后除了凛冽酒香之外又传来一阵混着与鱼香、鱼腥的油炸味道。

“咦,炸小鱼?”陆芸花有点惊讶。

酒铺旁边支着一个小摊子,一个包着头巾的年轻女子正在忙碌。

摊子很简陋,只有一大锅油坐在烧着柴火的炉灶上,炉灶是可以收起来带走的那种小炉子,不占什么地方。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张放小鱼盆子的桌子、一张供堂食客人坐下的木桌并着四条长凳便算完了,也没个什么棚子在上面挡雨遮风,可见店家要时时看着天气,免得突然下起雨来,毕竟一锅油可还在炉子上烧着。

炸鱼摊子生意不错,陆芸花和卓仪过来的时候正有客人等待,只一会儿接过用油纸包着栓了绳子的小鱼,和老板娘笑谈几句才告辞,可见已经是熟客。

送走客人后老板娘便洗了手勤勤恳恳的收拾着摊子,陆芸花仔细一瞧,这才发现虽然这是个油炸摊,却未见什么让人不舒服的陈年油污,木桌木碗虽用的不是好木头却各个洗得干净发亮,可见店家认真。

许久不曾关注,现在看来原先定下的油坊已经建好了,不然平民人家就算狠狠心也买不起这么一大锅油。

陆芸花嗅了嗅,虽只是过了麦粉炸出来的小鱼,味道大约不如她所做,但老板娘爱干净的表现实在很拉好感度,正巧陆芸花今天不想做饭,喝酒又总得配点什么。

“阿卓,等等买完酒我们买点炸鱼配着吃?”陆芸花抬起头问。

卓仪点头:“先打了酒再出来买鱼,油炸东西放久了味道不好。”

陆芸花和卓仪循着味来到酒坊,正如陆芸花所想,这是窖藏许久的一坛好酒开封了。酒水味道浓烈呛人,自有一种火烧般的气势,用的是此地常用的麦曲,闻起来虽不如白巡上次带来的“青州蜜”却也是顶尖的好酒。

他们说想要买些酒,不想才提出来就被店员满脸歉意地拒绝,只因这酒珍贵,如今少有这样烈的酒,早在开坛之前就被周围熟客定得一干二净。

“陆娘子?”陆芸花和卓仪都不是纠缠的性子,听他这么说虽有些遗憾还是打算走了,却听里屋子一人掀了帘子出来疑惑唤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