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进当然不会哭。
他蹲坐在草屋门口,从早上就开始期待。阿娘说等她回来会给自己带好多甜甜的糖串吃,让他一次吃个够,吃到这辈子都不想再碰那玩意儿。
年仅五岁的景进不知道好多到底是多少,但这并不影响他的期待。不过天色黑得太快,等感觉到冷的时候,地平线上已瞧不见太阳的边边。他就在想是不是好多太多了,所以阿娘一个人扛不回来。这个念头冒出来后怎么也压不下去。他关好门,套上并不合脚的鞋子迈着试探的脚步往城里走去。
经过阿娘时,他没能认出她。她太支离破碎了,实在是不好认。他有些害怕地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城里,人们对他指指点点。
“快瞧!疯女人的傻儿子!”
“你凭地刻薄,也是个可怜娃。”
“他莫不是来寻他娘的罢?”
“他那个疯娘不就在城门口泥地上趴着呢吗?这小娃没瞧着?”
“怕是瞧着了也认不出来。”
景进听得半懂不懂,就听到他阿娘在城门口的地上。他使了大劲儿也没想起来地上有他阿娘,所以只当这群人又在骗他,心里还记了一笔。等找到阿娘后要好好告他们一状,阿娘是最厉害不过的,定会狠狠教训他们。
眼见宵禁在即,衙役一巴掌将小小的景进推开三四米远,摆摆手示意他麻溜地滚出不属于他的地方。
景进开始有些害怕了。他提溜着大了几寸的鞋往城外走去。这时夜色已经黑透,城墙的火光飘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瞧得人瘆得慌。他又经过了那团说不出是什么的东西,许是少了视力的帮忙,嗅觉倒变得灵敏起来。
撇开血肉的腥气,他闻到了阿娘的味道,是阿娘每晚搂着他时的味道。不好闻也不难闻,但只要一闻就知道这是我家阿娘。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嘴里小小声地唤着她。
阿娘叫不醒了。她紧紧攥着的手心里还黏糊糊地沾着两粒糖葫芦。薄薄一层糖皮已经化成了水,只剩下酸掉牙的山楂和着难以下咽的沙砾。
景进当然不会哭。
因为有一种难过是慢慢慢慢浮上心底的,然后一点一点浸湿人心。等你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