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当然的事情。

津岛右卫郎可以暗地里耍手段玩弄选票,也可以用卑鄙的计谋令敌人失去助力,但他绝对无法忍受自己在大众眼中成为一个毫无能力只是因为政敌死掉才幸运上位的废物。

他可以如同蛆虫般在肮脏旮旯之中放冷枪,却必须堂堂正正在鲜花簇拥之中登上高台。

正如同在这个时代正逐渐腐败的旧华族一般,内里正在被蛀虫啃食殆尽摇摇欲坠,外表却依旧套着奢靡华贵的空壳,在酒精、吹捧和迷乱之中醺醺朽烂。

那些自称诅咒师的客人们都像是见财眼开、为了金钱可以枉顾一切规则的狂妄家伙,在津岛右卫郎有些担忧被抓到马脚的时候,有人近乎轻蔑地说,“连咒灵都看不见的低级生物,怎么拿着证据抓捕你。”

“放心好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即使是被咒术师发现了这事情,他们也只会冲着我来的。”

那个陌生诅咒师中提到的存在——[咒灵],几乎是下意识地令津岛修治想起了与津岛怜央一体双生的[不明物],被怜央叫做绘里奈的那个孩子的存在。

说不上是直觉还是本能,津岛修治只是在那瞬间意识到了,决不能让怜央暴露在那些客人的面前。

他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如果被他们发现了怜央的异常,如果被他们察觉到了绘里奈的存在……一定会有糟糕透顶的事情发生的。

津岛修治因此对怜央更加紧张了些,自此之后,每回津岛右卫郎要将那些客人带上门时,津岛修治都会提前判断出来,将津岛怜央藏到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去,同时也警告了津岛怜央绝对禁止他出现在那些客人面前。

向来不擅长反抗的小孩自然是乖乖地答应了。

津岛修治做的很好,即使是在津岛右卫郎那些秘密的访客来的最频繁的时候也几乎没有人与津岛怜央碰过面。

之所以说‘几乎’,那是因为仅有过一次,津岛怜央因为去厨房中取用来垫肚子的点心时,经过了津岛右卫郎常用来接待客人的门厅。

仅有那一次,津岛修治没能察觉出当时津岛右卫郎所请来的那位客人的异常。

那个名叫伏黑甚尔的高大男人,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色背心与束脚下裤,身体健硕,肌肉流畅,嘴角有一道疤,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依靠日夜锤炼的身体素质和高强的体术吃饭的普通人——相对于那些身上带着奇诡气息的诅咒师而言。

对于津岛修治而言,诅咒师与非诅咒师的差别是能够凭借细节的观察一眼看出来的,大多数诅咒师的精神状态都不怎么好,阴郁、躁动、狂热时而又颓靡,负面的糟糕的情绪总是占据着上风,情绪的波动又起伏不定,眼神中带着像是自我毁灭般的疯狂,但却又极度的克制、极致的收敛,像是将那些负面的力量向内消化,强迫性地存储在体内一般。

但伏黑甚尔身上没有那种感觉,他更像是透明的水,既不产生也不存储,懒懒散散地保持着自我,与那些负面的能量互不相容。

因此,在见到这个人的第一眼,津岛修治只以为这是津岛右卫郎请来的保镖,用来保护他不被其他人以同样的方式暗杀掉,没有过多的防备就让津岛怜央独自离开了那么一小会。

然而就是这个如同无色无味的流水般不起眼的男人,仅仅依靠着不经意般的一瞥就察觉到了绘里奈的存在,像是闲聊般随口跟津岛右卫郎说了,“像你这样毫无资质的普通人竟然也能生出拥有这么强大的咒力的孩子,真是百年难遇的奇迹……如果是那小孩的话,卖出个20亿也不是问题吧——当然了,是在黑市。”

津岛右卫郎听见了这话,表情忽然变得勉强了起来,说,“别说笑了,怎么能贩卖自己的儿子呢?再说了……是你看错了吧,我的孩子身上怎么可能会有咒力的存在。”

那让津岛修治第一次判断失误的男人无谓地耸了耸肩,一脸恹恹的神情像是懒得反驳津岛右卫郎的话语。

“随你。”

津岛修治只在事后听到了津岛怜央的转述。

“咒力……我的身上存在着这种东西吗,哥哥?”

当津岛怜央这样困惑地问着他时,津岛修治只感觉到喉头一阵梗塞,无法言语。

他没有办法回答津岛怜央的问题。

因为津岛修治只是普通人,他跟津岛右卫郎一样都是毫无才能的人,即使可以通过对细节的观察推测出那些被诅咒师们称为咒灵的存在,但他终究无法真的如同他们一样拥有咒力,能够凭借肉眼看见绘里奈的存在。

“……我不知道,怜央。”津岛修治最终只能这样告诉自己的双生弟弟,“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