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承泽于是大步回转,在街角的某处揪出了神色尴尬,一直悄悄跟着他的张子远,让他去告诉李元修自己有要事在身,不去赴宴了,并且再提一句文臣与武将不可私交过密,以后还是莫私下往来。
等张子远消失在视线里,吕承泽转身继续闲逛,在吃完了最后一个山楂后,他看到了人群中的一个熟悉身影。
许文和以寻常的文士帽纶着发,拢袖立在街角,眼神轻飘飘的看着吕承泽,还透着一丝鄙夷。如果不是吕承泽十分了解他,一定不会觉得他在看自己,而那眼神代表着嫌弃。
哟,脾气还挺大。吕承泽觉得好笑,想把手里的竹签扔掉再过去收拾许文和,四下张望后却意识到根本没有垃圾桶。
虽然据《韩非子》言:“殷之法,弃灰于道者断其手。”灰即垃圾,对于扔垃圾的法规古已有之,但落实到实际,根本管不过来,古代的垃圾也基本都是可降解的,因此很多人都把垃圾随便往街边一扔。
可吕承泽已受现代文化熏陶,实在不想扔到地上,于是拿着竹签走向许文和。许文和没想到吕承泽会向他走来,权衡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手从袖里取出,但还是抱着他不认识自己的希望,并没有行礼。
吕承泽拈着竹签走到许文和面前,扬起一抹笑容:“文和?”
许文和无可奈何的随便拱手施了一礼:“公竟然还记得我,文和何其有幸。”
吕承泽笑容愈发诡异了:“‘二臣贼子’之言,如雷贯耳,吾不敢忘之,日夜思慕先生。”
许文和瞬间觉得脊背发凉,在心里思索眼前的莽夫会不会当街揍人,不过他虽然笑容诡异却没有生气的意思,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不过就算吕承泽真想揍人,许文和也是不怕的。他看了看吕承泽手里的竹签,幽幽道:“不想将军竟铭记文和至此,教文和受宠若惊。将军手里拿着竹签,是想要戳死文和么?”
吕承泽倏然笑了,这老友说话还是这样,太亲切了。吕承泽在面对真实的人时心里的一丝疏离与淡漠感也消失无踪。
“文和真爱说笑。你可知灰坑在何处?”
“?”许文和惊了,这个武夫扔垃圾居然要找灰坑。吕承泽皱了皱眉,戾气十足道:“街上到处是垃圾,真是心烦得很。”等本将上位了,一定在城里搞垃圾桶,而不是在一些地方挖灰坑就算完,露天放着十分臭秽,满了才拉去郊外或山间掩埋。
许文和看着烦躁的吕承泽,觉得好受了很多,这样的吕承泽才是他印象中的吕都虞。街上的垃圾确实很影响市容,许文和也没办法,暂时只能管住自己。“前方三丈地有一个,将军请便。”
看来文和是急着把自己送走啊。吕承泽无所谓,反正他没多久也会来投奔自己的。
于是吕承泽看了看一脸赶人姿态的许文和,又笑了笑,“多谢告知。但愿以后还能有与先生会面之时,那时如若先生也变成了‘二臣’,承泽定不会如先生一般嘴不饶人。”
“……”许文和神色变幻,欲言又止,吕承泽拂袖转身走了,成功噎到文和,吕承泽心情更愉悦了。
许文和一脸莫名的看着吕承泽吊儿郎当的背影,心情复杂,其实他并没有什么“忠臣不事二主”的思想,只是当时阵前搦战,需要用言语激得他失去理智,并丧失大义,底气不足而降低战斗力而已。
当时除了二臣贼子,什么豺狼之性,助陈为虐,苟图衣食,胁迫天子,天下共诛之什么话都说出来了。这得罪的可不轻,当初可把吕承泽气个半死,不过他怎么知道那篇檄文是自己写的?
他早已不在秦公达麾下,还是秦公达想起他骂人的技能不错,这才修书一封拜托他写篇檄文。
吕承泽只是在随陈雍进京后,偶遇过跑到京城看热闹的自己,那时自己只是跟随表兄拜访他,而表兄也只是不起眼的小官。他居然还能记得,并把写了檄文的人对号入座。
看来勤王军的阵营里有内奸,吕承泽的细作居然能让他们也没发觉,还真有点手段。吕承泽帐下不是连个像样的谋臣都没有么,是怎么做到的?
许文和满肚子疑问,发了好一会儿呆,最后想起自己上街的目的:等着蹲点人员汇报吕承泽去宰相府的马车启程,并带着看热闹的心情目送吕承泽掉进坑。
可是,他根本没等到手下的汇报,反而在与去相府方向完全相反的地方遇到了吕承泽,并被他认出,揶揄一番。
许文和随便一想,便断定吕承泽是不想联姻了,本来以吕承泽的性子根本不会对重视的云若和她的义父李枢密如此轻忽慢待,更不可能在赴宴的这天都日上正午了还跑来街上溜达吃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