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观念,真的和人类都一样吗?山姥切先生,或者说现在困惑着这件事的你观念到底趋向于付丧神,还是人类?如果分不清的话,只听我们的建议说不定也会走入误区的哦。”太宰轻缓的反问出了这最后一句,眨了眨眼睛,那双鸢色的眼眸透彻而遥远,然后他就干脆送别了山姥切国广,只留下了这处海边的地址。
冰凉而细小的雨滴打落在青年脸颊上,金发渐渐沾湿了,悬崖边上只有这一道颀长的身影,孤独长久的站立着,让这一刻的山姥切国广看起来有点可怜。但怔怔发着呆的他眼神却变得明亮,迷茫逐渐散去了。
‘属于我的死。’
‘是的,和人类一样,但又不一样。’
‘……自杀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这个过程能寻找到什么。’
刀剑付丧神从来没有探寻过生和死的问题,也不去这么思考。因为他们诞生便是承载了长久时间中人们的怨恨或期望,他们的存在便是被人类强加上的意义。他们是附属品,是利器,是随主人心念而动的死物。
化为了付丧神之后,他们原有的情感终于可以自主抒发出来,那份情感寄托在能活动的躯体上,便称为了‘心’。他们不像人类那样畏惧死亡,把死亡赋予各种各样的意义。终有一日碎刀,那是刀剑的命运,他们清楚他们要做的就是在这幅身躯消亡前,更多的驱使着自己的‘心’,去自由的感受世界,去完成人类给予他们的意义。
——原来,不是“人在死前才能救赎自己,从而放下一切”。而是人在接近失去一切的时候才更能明白什么对自己是最珍贵的,从而释然。刀剑不会有这种感触的原因是:更为纯粹的他们只为主人而活,他们一直也是这么做着的,这是他们的优点。
山姥切国广正好介于两者之间。
他和千千万万个普通的山姥切国广一样,渴望着被主公驱使,渴望着被信赖认可,渴望被人类使用。但诞生开始,他已经被一连串变化推得越来越远,走向了另一条道路的终点,越来越像人类的思考模式。没有主人的他又因此迷茫,才想通过‘死一次’来找寻回属于自己的意义。
现在,他已经被太宰先生的话提醒到了,彻底缕清了思绪。
……他不是早就意识到了吗?其实他是知道的。
他自己……是特殊的一振“山姥切国广”。他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刀剑付丧神,他不是纯粹的审神者也不是纯粹的武器,他没有真正的归宿。无论他怎么试图寻找,去哪里寻找,其实他都找不到答案的!
“……”
但这一次,静静思考着这些的金发青年表情却没有惶然不安,他抿平了唇线,神色反而越发坚定了。那些都不重要了。
因为他已经看清了。
他的‘死’是什么。他胸膛中涌动着的几欲喷薄的澎湃情感是什么。驱动着他这副躯体活动到现在的‘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那是抛开所有的空茫,退缩和焦虑后剩下的珍贵东西。他也不是一直踟蹰不前的懦弱性格。
那个东西早就觉醒了,只是到今天才被他承认。山姥切国广轻声开了口,带着些不确定。有些干涩的嗓音便在越来越大的雨声中散去了尾音:“我想……”
他其实没有觉得现在的生活很糟糕。他其实习惯了每天的忙碌或温馨。他其实很喜欢大家对他的支持和信任。他其实很骄傲自己的名号。
雨滴噼噼啪啪的敲打着蓑衣,发出某种类似嗔怪的声响。天色越发昏暗了,风声呼啸渐大,连海面也掀起了阵阵波涛。山姥切国广想了想,又一次尝试着开了口,略微加重了嗓音。他颤抖的手指攥在身侧的被单上,用力到绞出了痕迹:“我想……”
他想维持现状的东西有很多,千言万语汇总在一切,却又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说。他只能笨拙的攥紧了白被单。
承认吧。
你知道那是什么。
金发青年鼓足了全部的勇气,猛然抬起眼帘,他碧色的眼眸中明亮得像是燃烧着火焰,又像是氤氲着深沉的雾气,他胸中找不出出口的那些情感沸腾着、全数破堤而出了,再也隐藏不住,它们汹涌得冲破喉咙,冲上发酸的鼻梁,最后一股脑涌出眼眶。他攥紧了腰间的本体刀,终于大声喊了出来,撕裂的接近破音:
“——我想像人类一样为自己而活!我是为了自己而活着的!!”
他是特殊的存在。
那又怎么样?他会学习人类的成熟,带领本丸走下去。他会以刀剑付丧神的身体,庇佑其他同伴。他早已经觉醒了,他在为这样的自己而活着,也曾为这样的自己而惶恐迷茫。